艾枷是一路狂奔回教室的。腸子都悔青了。為什麼不走尋常路要選那麼猥瑣的方式送那個要命的練習冊。“你臉怎麼那麼紅？被人調戲了？”張倩見她慌慌忙忙地跑進來，連都顧不上了，眼神散發著八卦之光。“沒，”艾枷撫著胸口下意識解釋道：“聽錯鈴聲了，以為已經上課了跑得有點急。”“沒勁。”張倩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繼續和癡纏去了。艾枷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能明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眼神忍不住往對麵的理科樓看過去。他剛才應該沒有看清自己的臉吧。她在心裡自我安慰。快上課的時候，何子光才從英語老師那兒回來，見著艾枷就先問了一句：“練習冊送過去了嗎？”艾枷滿臉頹氣地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麼，疑惑著問他：“你不是文科生嗎？為什麼你朋友要你幫做物理題啊？”何子光笑了笑，半響才意味不明地說了句：“誰知道呢。”艾枷：“……”理科（1）班。程錦司私自扣下了艾枷送來的練習冊，導致李完同學被班主任抓了個正著，對著他訓了十來分鐘，大課間的補課中途泡了湯，李完順帶得到了一篇1000字的檢討。直到班主任背著手負氣離開了教室，程錦司才終於良心發現，將練習冊送回了它被罵的像狗一樣的主人手裡。“喏，你的練習冊，剛才忘記遞給你了。”李完剛被班主任罵完一通，整個人還有點懵，看了眼自己桌上躺著的練習冊，又看了麵前雙手抱胸，正憋著笑的程錦司，一時間沒搞明白狀況，委委屈屈地說了句：“謝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一片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程錦司忍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客氣。”李完總算回過味兒來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擼起袖子就要衝過去和程錦司同歸於儘，被鐘文及時出手給拉了回來。“冷靜啊兄弟！”鐘文勸他。“啊！”李完發出土撥鼠的尖叫：“程錦司你個臭不要臉的！我跟你拚了！”程錦司揮了揮手，噙著笑回座位了。鐘文拉著李完坐下來：“你練習冊不是忘帶了嗎？怎麼又跑到老程那兒去了？”李完氣不打一處來：“我他媽怎麼知道！我還想問老何呢！”“老何？”鐘文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又讓老何給你寫做作業了？這才剛開學呢！”“啊，”李完理所當然：“不然呢？”鐘文：“你就不能動動你自己的手指嗎？抄一下彆人的也好啊！”李完：“抄誰的？你和程錦司？你們那個解答有過程嗎？塗個答案就上去了，老劉的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仗著跟我爸的交情，每節課都能想著法讓我回答問題，沒過程我怎麼答？”“那你就自己做唄。”李完：“沒那工夫。下了晚自習回家就那麼點時間，我不得抓緊時間帶妹子上分啊！”鐘文：“……”“不過，”鐘文又問：“你說老何物理那麼好，為什麼想不通去學文科呢？”聽他問到這個，李完有點憂傷：“不知道，問他他也沒說。”鐘文識趣地沒再多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轉眼就到了周末。艾枷瞞著爸媽接了個幫忙看店的活，小超市老板給介紹的，一天80。就是一個報刊亭小攤，攤主是個老奶奶，姓王，主要賣雜誌和一些小零嘴。艾枷經常幫父母照看水果攤，這個報刊亭的活乾得挺得心應手，王奶奶看著她擺弄了一會兒，十分滿意地回家帶孫子去了。今天天氣不錯，很多人出來遛彎，報刊亭靠近南郊公園，所以生意還不錯，一直有三三兩兩的人過來買水什麼的，艾枷一直沒得閒。下午三點，艾枷剛招呼完一波客人，趁著閒空趕緊往貨架上補貨。“老板，來10瓶礦泉水。”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艾枷將貨箱裡最後一瓶飲料掏出來塞進冰櫃裡，擦了擦手回身招呼道：“好的，稍等。”不曾想這一回頭便和一雙深邃的眼眸撞了正著。艾枷神色一僵。櫃台外麵站著的竟然是程錦司。他似乎剛打完球，裡麵穿著一身紅色籃球服，外麵隨便套著黑色長款棉服，露出一截勁瘦的小腿，前額還在冒著汗，有碎發粘在了皮膚上，整個人透著一股我快熱死了的氣息。艾枷沒敢多看。從冰櫃裡掏了10瓶水出來，又仔細地用塑料袋裝好，正打算遞給他，誰知他一抬手製止了她的動作。程錦司將手裡的20塊錢遞給她，從塑料袋裡拿出一瓶水擰了瓶蓋，一邊往嘴裡灌水，一邊從棉服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程錦司一大口水咽下肚，對著電話那頭的李完說：“滾來拎水。”李完剛要反抗，被他眼疾手快地掛了電話。打完電話，艾枷本以為程錦司會走，卻不想他隻是走到了對麵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一副懶洋洋享受陽光的模樣。艾枷渾身都不自在起來，明知他根本沒有往這邊看，卻還是緊張得手心冒了汗。她沒事找事地又是擦櫃台又是把原本擺好了的貨重擺了一遍，借著動作的便利時不時偷瞄他，但也並不敢瞄太久，往往一看到他就立刻將目光收了回來。這樣過了差不多三分鐘，李完便風風火火地殺了過來。他衝到櫃台前將水拎了起來，卻在看到艾枷的時候眼神一亮。“是你啊劉胡蘭同誌。”艾枷有點無奈：“我不叫劉胡蘭。”李完沒聽到似的：“你怎麼在這裡啊？這你家開的？”艾枷歎了口氣：“沒，我在這幫忙。”“幫忙啊，”李完往店裡瞅了眼，笑得一臉燦爛：“挺好的，今天挺忙的吧，外頭人還挺多的，話說你……”“那個，”艾枷見他有滔滔不絕地架勢，及時製止他，指了指對麵的程錦司：“你朋友好像在等你。”李完回頭瞅了眼程錦司，頓時一拍大腿，想起來球場上還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兄弟，他拎起塑料袋，衝艾枷道彆：“我走了劉胡蘭同誌，下次來光顧你生意。”艾枷頭疼。目送他走到程錦司跟前罵罵咧咧：“幾瓶水累著您了程大爺？”程錦司從長椅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絲毫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彎腰將自己沒喝完的水拿了起來，邁著長腿往球場那邊走了。李完跟著他，即使得不到回應也要繼續叨逼叨：“你說說你，十七八歲的大好青年，怎麼就……”兩人漸漸走遠，對話也漸聽不真切了。艾枷往外走了幾步，看著兩人的背影，歎了一口惆悵的氣。“他好像一點都不記得我呢。”她在心裡苦笑了一聲，低頭回身繼續做事。六點多的時候王奶奶來關店，艾枷跟她對接完賬目，老人一直讚不絕口，坦言她以後要有時間可以隨時來幫忙，工錢她給她開多一點，艾枷道了謝離開，心想以後周末或者放假的時候也能有一筆收入了。回家的時候，艾東明和許紅梅居然都在家。艾枷有些吃驚：“爸媽，你們怎麼……？”“今兒什麼日子你忘了？”許紅梅剛從廚房端了一碟菜出來，看到她回來，笑著問她。“什麼日子？”艾枷一時沒想起來，疑惑著看了艾東明一眼，希望她爸能稍稍給點提示。艾東明偷偷瞄了許紅梅正往廚房鑽得背影一眼，企圖趁她不注意給閨女一點提示，但對方像是早就知道一樣，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回頭瞪了一眼，警告他彆多嘴。艾東明瞬間慫了，對著艾枷連連擺頭。“到底什麼日子啊我的好老媽？”艾枷見自家老爸攻克不了，直接跟進廚房衝著許紅梅撒嬌。許紅梅見她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責備道：“今天二月初七，你的生日啊我的傻閨女。”“啊？”艾枷還有點不敢相信：“這麼快就二月初七了。”許紅梅斜了她一眼，佯裝數落道：“一整天也不知道跑哪裡瘋去了，自己生日都不記得，現在才回來，該打！”艾枷吐了吐舌頭，道：“哎呀人家不記得了嘛。”許紅梅哼了一聲，轉身認真炒菜。艾枷伸長了脖子往鍋裡望：“你給我做什麼好吃的了呀？”許紅梅：“辣炒大白菜！”“真的？”艾枷狡黠地笑了笑：“老媽做的我都愛！”“就你嘴會說。”許紅梅翻了個白眼給她，轟她出去：“外麵呆著去，彆在這裡擋道。”艾枷嘿嘿傻笑著出去了。剛好看到艾東明正往餐桌地下藏東西，艾枷笑著又去糾纏她爸。“爸，你今天給我買了什麼禮物呀？”艾枷跑到艾東明麵前打著手語問他。艾東明見她來了，立馬將禮物盒子抱緊了，一副誓死保密的樣子。艾枷跟他打著商量：“反正都是給我的嘛，現在看和待會兒再看，沒什麼區彆。”艾東明擺擺手，示意她，沒門。艾枷隻能拿出殺手鐧，撒嬌：“給我看看嘛！”平時這招超管用，但是今天的艾東明居然油米不進。許紅梅將最後一道菜端了上來，笑著說：“你彆纏著你爸了，他可是個出了名的注重儀式感的人，不到時候不會給你看的，來，先吃飯吧。”艾枷撇撇嘴，接過許紅梅遞過來的米飯，眼睛不停地往禮物盒子上瞟。好不容易等到把飯吃完，餐桌收拾完，許紅梅拿著小蛋糕出來給她唱生日歌，艾枷看著寫著17的蠟燭，紅著眼眶在父母的注視下許了願。吹滅蠟燭的那一刻，艾東明終於將寶貝禮物遞了過來。艾枷打開盒子，發現居然是一條長裙。許紅梅笑著幫艾東明解釋：“你爸說你長大了，但也依舊是她的公主，所以買了一條長裙給你。”艾枷瞬間又紅了眼眶，抱著許紅梅和艾東明說：“爸媽，我愛你們。”晚上難得一家人得空聚在一起看電視，許紅梅一邊盯著電視屏幕一邊追問艾枷的生日願望。艾枷吃了一口蛋糕，笑著說：“第一，希望爸爸媽媽永遠健康，第二，希望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等了半天沒等來第三，許紅梅把目光從電視上挪開，轉頭問她：“第三呢？”艾枷壞笑了一下：“保密。”第三，艾枷在心裡默念，希望……程錦司可以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