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把這尊大佛送走,裴慕宸剛想歇會,就聽周德海來報,莊妃不知又出了什麼幺蛾子,直呼腹痛。“這種事情傳喚太醫不就行了,何必告知朕。”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對於曾經給予萬千寵愛的女子,他沒了絲毫熱情。本來一開始就隻當她是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也許,是到了該棄子的時候了。麵對主子的冷臉,周德海腆著笑,他自然知道主子是明白的,卻也不免多嘴道:“莊妃娘娘不就是想讓您過去陪著嘛。”也罷,那就過去看看,好些日子沒上錦嵐宮了。這麼想著,裴慕宸便出了殿門,到達莊妃寢宮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麵色紅潤,見到自己立刻起身行禮。“不是說肚子痛麼?”這矯健的身姿哪裡有半點病態。“皇上,臣妾故意這麼說就是想知道您是否還在意臣妾。”莊夢晴言笑晏晏,半撅著嘴語帶撒嬌,她想這點任性的資本她還是有的。儘管被冷落了許多天,但一定是因為皇上太忙,而自己也有恙在身。“不過,臣妾還是請了張太醫過來,臣妾小產之後一直很用心調理身子,自覺已經恢複如初,待會讓張太醫看看,臣妾是不是可以伺候您了。”太醫院離得較遠,這會兒張岱年人還沒到,候著的侍女也都被打發了下去。偌大的寢宮裡,裴慕宸負手而立,胸前枕著的是一早就撲過來的莊夢晴的腦袋。這是再尋常不過的舉止,每回兩人單獨相處,莊夢晴都會膩在裴慕宸懷裡。但今天顯然不同,在自己熱情地迎上去之後,皇上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並且,氣氛突然冷了下來。莊夢晴心中一凜,識趣地退離開那個僵硬的胸膛,仰起頭果然對上一張沉肅的臉,她試探著問:“皇上,您不高興嗎?”其實裴慕宸內心也很矛盾,明明是個嬌柔嫵媚男人大都喜歡的女子,卻越發覺得厭倦。“莊妃,你知道朕最討厭什麼樣的女人嗎?”不待她回答,便自顧說了下去,“自以為是,耍小聰明。”皇上,您是在說臣妾嗎?莊夢晴惴惴不安,那一瞬間,她有了很不好的預感。皇上從沒對自己這樣冷淡過,原以為小產之後會獲得加倍的憐惜,卻完全相反,到底發生了什麼?“朕問你,真是皇後使絆才害得你小產的嗎?”“當然是真的!”莊夢晴毫不猶豫地答,隨即皺起眉,痛心疾首地裝可憐,“皇上,您不相信臣妾嗎?臣妾和您的第一個孩子沒了,本就傷心欲絕,您還要懷疑臣妾來傷臣妾的心麼?皇後娘娘勢力大,打入冷宮這樣的結果臣妾認了,但是臣妾始終為那可憐的孩子不平,臣妾盼了這麼久的小生命,就這樣被害夭折。”裴慕宸冷冷看著跟前女子的哭訴,因為知道那個孩子根本不存在,所以,即便她說到後來是真的痛心,他也覺得很作。正欲開口,就來人通傳說張太醫到了。張岱年儘責地為莊夢晴把了脈,事實上她的身體根本沒大礙,那天隻是腹部磕了一下,對於一個健康的普通人來說,甚至不需要醫治,注意休息就好。但作為“小產”人士,他還是隔三差五就來請脈,順便配副調養身體的方子。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在補藥的持續灌輸下,莊妃的氣血空前旺盛,身體倍兒棒,再補下去恐怕得有反效果了。“娘娘,您的身子已完全無礙,微臣給的調理藥方也可以停了。”莊夢晴聽了自是高興,不管怎樣,今天一定要留皇上在此過夜,她不能侍寢的這些天裡,可便宜了那些小妖精們。剛想把太醫遣走,就聽外麵傳來愈見清晰的吵嚷聲,這些奴才也太不懂事了,皇上在這還敢如此咋呼,成何體統!便喚來了貼身侍女巧香,“怎麼回事?”“是長樂宮的織錦,她說有事求見娘娘,怕她驚擾到聖駕,守衛便謝絕了。沒想到她硬是闖了進來,娘娘放心,侍衛馬上會請她出去的。”“行了,趕緊……”“讓她進來。”莊夢晴的後半句話被生生扼在喉嚨口,她移眸望向雲淡風輕吐出那四個字的男子,一臉疑惑與不甘,皇上為什麼想見喬笙笙的侍女呢?得到準許後,織錦撒腿就往裡跑,她不是來找莊妃,而是來找張太醫的。方才火急火燎趕到太醫院,卻被告知其中術業專攻的三位太醫,有兩位奉命出了宮,還有一位上了錦嵐宮,她隻好追了過來。料想到錦嵐宮的宮門不容易踏入,但人命關天,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硬闖進來後同掌事宮女說了自己必須見張太醫的情況,卻遭阻攔,她據理力爭,幸好引起了裡頭的注意,幸好莊妃肯見自己。一進門,卻發現原來皇上在這裡,張太醫也在,織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噗通跪了下去,“皇上,請您救救皇後娘娘。”聞言,裴慕宸分明感到自己的心揪了一下,然後,他就聽見自己緊繃而略抖的聲線蹦了出來:“她怎麼了?”喬笙笙被蜈蚣咬了。當時,她正蹲在後院的一盆鬱金香球根前研究它為什麼總不抽芽,太專注有些感官都被忽略了,直到猛然感覺脖子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她本以為是螞蟻,滿不在意地伸手想把它捏下來,不料觸碰到的是硬硬的軀殼,恍惚還有很多腳。稍一愣神的功夫裡,脖頸又被蟄了一下,麻疼。下一刻,所有毛孔都條件反射地凜了開來,燙手山芋一般把它甩了出去。原先隻覺得惡心、毛骨悚然,並沒有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待瞧清楚被丟在不遠處的那坨東西竟是一條腦袋血紅通體發黑爪子粗實透黃的老蜈蚣時,喬笙笙半條命都嚇沒了,破口的驚叫幾乎震破長樂宮的屋頂,然後,在劇痛襲來之前暈了過去。萬幸,沒往衣領底下鑽。蜈蚣作為五毒之一,其毒性不言而喻。被蜈蚣咬了一般不會致命,但如果對象成了精並且在頸部接連咬了兩口的情況下就難說了,況且是在這發個燒都有可能喪命的年代。所以喬笙笙在暈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完了,要命了。然而,在徹底恢複意識大概是回光返照眼睛得以重新睜開時,喬笙笙發現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朦朧間似乎斷續有些知覺但眼皮重得掀不開。脖頸處傳來隱隱的疼痛,視線的儘頭正有一個背影逐漸離去,逆著光,是個太醫。那場景,十分蕭瑟。身體的感覺很糟糕,果然沒救了麼?人固有一死,但被蜈蚣兩口滅掉叫她如何瞑目?此時此刻,心底有個聲音高叫了起來——太醫,不要說你已經儘力了好嗎?我還沒有放棄治療請你也不要放棄好嗎!雙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瞪圓了雙眼一副瀕死的魚兒般使勁掙紮的模樣,趕緊疾步上前,興奮地咋呼著:“主子你醒了嗎你真的醒了嗎?”喬笙笙:“……”想撞牆。“我熬了藥,有些燙先放著涼一會兒。”雙兒把藥碗擱在床頭,張太醫說主子估計就快醒了便早早差了她去煎藥,果然一回來就如了願。這會總算鬆了口氣,便忍不住叨叨:“主子你嚇死我了,當時你的臉色慘白慘白怎麼叫你都沒反應。太醫說幸虧救治及時,要不然可真棘手了。是不是覺得喉嚨乾渴講不出話腦子也熱熱的?太醫說這是必然的,你好好休息便是了,我會一直在邊上守著,蛇鼠蟲蟻什麼的休想再靠近你。”聽著那丫頭喋喋不休的關懷話語,喬笙笙覺得無比窩心。待瞅見她嚴重的黑眼圈憔悴的麵容時,心上酸酸疼疼,自己一直都在昏睡當中,那丫頭一定沒睡過好覺。咽了口吐沫,儘量讓聲音清晰可辨:“快去休息。”被蜈蚣咬傷的後續表現為:頭暈、惡心、呼吸急促、出汗、痙攣等間歇性不良反應,最後,喬笙笙華麗麗發起了高燒。月朗星稀,粲然的銀華傾灑下來,將夜晚襯得明亮如晝,又到一月月中時。行走在這樣的夜裡,不需要宮燈的照引,視線也是相當明朗的。裴慕宸走著走著,抬起頭,猛然發現到了一處地方。長樂宮?他望著眼前的牌匾皺了皺眉,對身旁的人斥責道:“周德海,你是怎麼帶路的?”奴才不一直都是跟著您在走嗎,奴才冤枉啊。周德海迎上皇帝的目光,眨巴著雙眼可憐兮兮地腹議著。主子當然是心知肚明的,這樣說是因為他自己都沒想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邊吧,還傲嬌地不肯接受現實呢。從瓊華殿處理完事情出來,明明是要回紫煦宮的,明明是相反的方向,說不當心走錯似乎也太自欺欺人了。裴慕宸兀自歎了口氣,淡淡道:“聽說皇後被蜈蚣咬了,既然都到這了,就進去瞅瞅好了,你說呢?”周德海諂媚地笑:“皇上說的是。”嗬嗬嗬,那天一聽聞娘娘被咬昏迷不醒慌忙派張太醫過來診治的不正是皇上您嘛,現在乾嘛要端得這般高冷?皇帝的到來,自然引起了冷宮一陣騷動。聽聞那女人已經入睡,把閒雜人等都遣開後,裴慕宸推開門獨自走了進去。皎潔的月光從窗戶裡透進來,與桌上幾乎就要燃儘的燭火互相掩映,照出屋裡單調的布置,透著格外的溫馨。一眼就看到窗台上擺著的幾盆綠葉植物,以及窗下的矮櫃上放著的一個有些異樣的棋盤,可上頭散落的那是棋子嗎?怎麼長得這麼詭異?視線偏移,一張安詳的睡顏便落入眼底。裴慕宸不自覺地往前靠近,朦朧的光線裡,她的睫毛卷卷翹翹,眼睛緊閉著,大概是高燒的緣故,臉蛋緋紅緋紅,微弱的呼吸在這靜謐的夜裡顯得分外撩人。原本就已經美得驚心動魄,這樣恬靜而乖巧的睡姿,幾乎令人無法呼吸。裴慕宸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看著這樣安靜的她,內心竟無比滿足,這些天來的憂慮也煙消雲散。真切地看到了她的人確定她沒事,他便可以放心地回去睡大覺了。正要轉身退出去,就聽到一個喃喃低語響起。夢話?裴慕宸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楚她究竟在說什麼,奈何話語太輕完全哽在喉嚨口,實在沒法分辨。鬼使神差地——後來想想覺得自己很是幼稚——他躡手躡腳地挪到床邊,俯下身子湊了過去。蹙起眉,腦袋偏著,耳朵幾乎貼上喬笙笙的唇瓣。然後,隻聽她嚶嚀了一聲,平躺的身子側轉過來,電光火石間,臉頰被她的嘴唇輕輕擦過,柔柔軟軟的觸感就好像一片羽毛拂在心窩。裴慕宸猛然退開,望著她換個睡姿終止了夢囈,嘴唇還無意識地砸吧了一下,甚是可愛。嘴角不自覺揚起,他伸手撫上方才被碰擦過的地方,她的唇是溫涼的,卻幾乎熔化了他被夜色浸涼的冰冷肌膚。那一刻,他竟覺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莫名悸動。突然有種想躺在她身側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床上的人兒因高燒睡得很熟,這會兒恐怕打雷都吵不醒她。側翻過身後,被蜈蚣留下的兩個紅點便暴露在了裴慕宸的視線裡,他看到的時候有些心疼,而後不禁想到:豈有此理,這地方連朕都沒親過呢!
第10章 10分甜(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