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盛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五王姬成親的消息都傳到我這裡來了，四王姬難道不知道？”北陵珂晴天霹靂般的表情告訴他，她是真的一無所知。不止是她，這段時間忙著趕路的四人都沒有聽說過北陵這門荒唐的親事。普天之下，就連男子娶親，也最多不過是一妻多妾，同時抬兩位妾室進門就夠街坊鄰居詬病許久的了。北陵若雖貴為王姬，但到底是位女子，怎麼能同時嫁給兩個人呢？荒唐，簡直荒唐！北陵珂強壓下心中不好的猜測，問：“方宗主可知，陛下讓我五王妹嫁的，究竟是哪兩人？”“五王姬要嫁的隻有一位——北陵太史令柳慎言，”方棋盛有些幸災樂禍，慢悠悠道，“不過陛下對他親姐姐還真是好，竟將堂堂驃騎大將軍也一並送到了她府上。”北陵的驃騎大將軍，可不就是白凱嗎？！通天穀一役後，他身受重傷，如今雖勉強能走動，卻被北陵川派人挑斷靈脈，再也無法修靈。白家滿門忠義，曾隨曆代北陵王南征北戰，這才打下了北陵如今遼闊的疆域。白老將軍為保全世子，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靈力儘失，沒想到北陵川竟還嫌不夠，要讓白凱成為一介男寵！北陵珂知道白凱心悅北陵若多年，可驕傲如他，讓他做男寵，還不如直接一劍要了他的性命。更重要的是，白虎軍之所以會貿然潛入通天穀，正是因為北陵若替北陵川傳了假情報。白凱死了那麼多兄弟，真的還會原諒北陵若嗎？暮色四合，北陵珂漂亮纖長的睫毛下又蒙上一層陰鬱：北陵川，你到底還要鬨成什麼樣才肯善罷甘休好好做王？琢玉殿曆來是王宮主人的寢殿，但由於北陵王死在這裡，北陵川一直不太願意入住。此刻，他正在椒房殿內攬著王後用晚膳，風卷珠簾，正對著窗的他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鮫人王後不會說話，隻能打著手勢關心他。北陵川抓住她的手指示意自己無礙，再抬頭眼神卻陰鷙得可怕：“今日負責關窗的是誰？”滿殿的宮女太監聞聲齊齊跪了一地，一個小宮女四肢並用地爬到他麵前，根本不敢抬頭，聲音微弱且顫抖：“回陛下，今日陽光甚好，奴婢才……才沒來得及關窗。”北陵川根本聽不見，也不想聽，隻是淡淡吩咐內侍官將她拉下去杖斃。北陵若闖進來的時候，剛好撞見院中血肉橫飛的一幕。這種事情，她已經看得太多，且知道求情根本沒有用，一旦求情，北陵川隻會有更過分的條件等著她。況且她如今，連自身都難保了。短暫的揪心之後，她大步跨入殿堂，北陵川早料到她會來：“王姐可是來謝恩的？”“謝恩？”北陵若氣到整個人都在發抖，“你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隻要將白虎軍引入通天穀，今後就不會再為難白凱，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北陵川眼神慵懶且坦蕩：“我在獎勵白家棄暗投明，也在幫你選男人啊。”“這哪裡是獎勵？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王姐呀，”北陵川招呼她坐下一起吃飯，“以前孤問過你，喜歡柳慎言還是白凱，你說你不知道，如今我把他們二人都送給你，你就不用糾結了不是嗎？再者說了，柳慎言如今那副樣子，孤怎麼忍心讓你嫁過去守活寡呢？這樣你以後生的孩子還是白家的，想必白凱和白老將軍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的。”北陵若被他的無恥和詭辯驚呆了，嘴唇顫了幾顫，最後隻落下輕飄飄一句話：“阿川，你變了。”不論是變著法兒地羞辱打壓不服他的人，還是讓北陵洛在群臣上下朝時打掃殿前台階，都是以前的北陵川所不恥的事情。走出琢玉殿，宮女的屍體已經被拖走了，殘陽塗上院中還未來得及處理乾淨的血跡，顯得整個宮殿愈發壓抑可怖，北陵若聽見身後傳來器皿破碎的聲音。本以為弟弟坐上王位，他們就可以擺脫潦倒的生活，可她怎麼覺得，如今的生活比在南荒時更加不堪了呢？微風拂過，垂落耳旁的發絲輕輕飛起，儘數被淚水糊在了臉上。另一邊，方氏後山竹林溫泉處，數百隻螢火蟲上下飛舞，與月光一道照亮正片水汽氤氳的池子。斯情斯景，倒是讓北陵珂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你說我六弟究竟怎麼回事兒？以前他城府雖深，可行事到底光明磊落，如今怎麼儘使些下作手段呢？”北陵珂蹲在岸邊，邊薅草邊喃喃道。謝康泡在泉中，身著一件單薄的中衣，靠在她旁邊柔聲安慰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遭受無妄之災後還能不記恨的。”如果當時被貶北境的是北陵川，恐怕謀權篡位要比如今來得更早。“誰說我不記恨？下午若不是看在師尊的麵子上，我早衝上去揪掉方棋盛的胡子了，什麼玩意兒，絲毫不對我懷有愧疚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拿看好戲的表情看我。怎麼，需要我再遞給他一把瓜子嗎？”謝康被她逗笑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彆薅了，草都快被你薅禿了，快下來陪我一起泡溫泉吧。”“哼，”北陵珂掙脫他的手，“臨走之前，我要把方氏整塊山頭都薅禿……”然而豪情滿腔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便被拉下了水，堪堪坐在謝康腿上。反應過來後，她不禁懷疑這人根本沒有喪失靈力，這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該有的力氣嗎？“你快放開我，一會兒彆人過來該瞧見了。”謝康抱住她的腰，又在粉撲撲的小臉上啄了兩口：“哪有什麼彆人？方兄發了話，誰敢跟他的客人搶溫泉？”北陵珂臉紅了：“那也不行，我今天沒那個心情。”“彆苦著一張臉啦，到時候我陪你回雲出搶親，堅決不讓大表舅子受欺負，行了吧？” “那……那好吧，我就陪你泡一小會兒。”待脫力的北陵珂被謝康抱回小竹屋時，她不禁再次懷疑人生：這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該有的體力嗎？一切煩惱全都讓步於身體的歡愉與疲憊，不多時，她便沉沉進入了夢鄉。謝康起身，試著召喚出傳音紙鶴，卻依舊是徒勞，眼中頓時浮現出從未在北陵珂麵前展現過的失落。他隻好點燈研磨，用最傳統的飛鴿傳書將消息傳回堯光。信是給堯光上謙的，上麵隻有短短十一字：準備好你的周遊列國之旅。既然已經失去了靈力，他就必須擁有一種足以守護阿珂的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