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夜無風無雪,再加上此前數日的奔波,北陵珂一不小心在謝康懷中睡到了辰時。迷迷糊糊睜開眼,忽見窗外已然大亮,而謝康不知何時就已經醒了,在她額間落下一個吻。北陵珂推開他,匆忙起身:“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不叫我起床呢?”明麵兒上,北陵珂如今是北澤後宮的人,所以按照慣例,她今早需要要去拜見王後。這要是去晚了,不僅可能惹人不快,還會落人口實,說北陵郡主不懂禮數。匆忙穿戴洗漱後,北陵珂驚奇地發現殿中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頓時傻眼了——她可不會梳北澤繁複的發髻。謝康從她手中接過銀篦,笑道:“我來。”“你?”大將軍還會給女人梳頭嗎?北陵珂死馬當活馬醫,坐在銅鏡前任謝康搗鼓了半響,眼神越發淩厲:“技術這麼好,沒少給人梳頭吧?”謝康手一頓,深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他解釋道:“小時候,我一開始是以奴仆的身份留在康氏的,自然經常給小姐梳頭。”一想到小小的謝康曾被當做仆人呼來喝去,北陵珂心中就生出一絲憐惜。轉念一想,她隻知道謝康少時被康氏搭救,而後一直效忠康馨兒,替劉子思南征北戰,可在那之前呢?後來的那些細節呢?她幾乎一無所知。失落感鋪天蓋地而來,她轉頭握住謝康的手:“等有空了,多講些你以前的事給我聽吧。”不知怎的,她好像在謝康眼中看到了一絲猶豫,不過那猶豫轉瞬即逝,又叫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謝康牽起她的手,在蔥白般的指節上落下虔誠一吻:“好,等時機到了,我一定把過去的事全部告訴你。”“我也把我小時候的事兒都告訴你!”北陵珂衝他甜甜笑著。仙流宮內,第三次被打發出門查看的嬤嬤終於小跑著進了殿內:“娘娘,淑妃到了。”淑妃,便是劉子思給北陵珂的封號。正逗著孩子的康馨兒驚喜道:“趕緊重新去泡一壺雨前龍井,再端幾盤話梅蜜餞上來。”康氏對謝康有恩,北陵珂自是與謝康一樣,拿康馨兒當親姐姐看,對她比對北陵長好還要恭敬。康馨兒親切溫婉,北陵珂不拘小節,二人很快便聊開了,頗有相見恨晚之意。剛滿兩月的小王姬軟軟糯糯,北陵珂拿手請戳她那肉嘟嘟的小臉,她便朝她綻開一個甜甜的微笑。這一笑,幾乎要把她的心都融化了。“小王姬叫什麼名字?”“舜華。”“舜華,真是個好名字。”北陵珂抱過她,滿臉都閃爍著母愛的光輝,“小舜華,再給姨姨笑一個。”康馨兒糾正她:“是舅媽。”北陵珂臉紅了一瞬,她空手而來,怎好意思讓人喊舅媽?下次一定要尋個好物件送給舜華。二人又拿撥浪鼓逗著舜華玩了一會兒,一旁資曆最深的嬤嬤提醒道:“王後,小王姬該回驚雲殿了。”“這麼快?”康馨兒眼中滿是不舍,卻還是將孩子遞給了奶媽。那嬤嬤臨行前又道:“今日風大,不宜一直坐在外殿,還是早些請淑妃娘娘回去吧。”“知道了。”康馨兒目送奶媽離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之中,這才回過神來對北陵珂道,“阿遙,要不要再上一盤話梅?”北陵珂吐出最後一個話梅核:“好呀。”“都說酸兒辣女,想必你一定懷著個小公子。”“可我也挺愛吃辣的,”北陵珂摸摸肚子,“對了,舜華不跟你一起住嗎?”聞言,康馨兒眼神黯淡下來:“我身體不好,陛下怕帶我孩子勞累,又怕舜華晚上哭鬨吵著我,便讓她同奶媽住在驚雲殿。”北陵珂沒說話,心下隻覺劉子思並非傳聞中的那般愛護康馨兒,否則怎麼忍心讓母女分居,每日隻見上兩個時辰呢?也許康馨兒身體的確吃不消,但她是一個母親,孩子不在身邊,隻怕會更加牽腸掛肚,連帶著身體也會更差了。“那我日後多來找你說話解悶兒,這樣你便有個伴兒了。”康馨兒笑了:“好。”話雖然這麼說,但她生完孩子元氣大傷,劉子思護她護得跟寶貝似的,每日最多允北陵珂叨擾她一個半時辰。於是,在有限的時間裡,二人逐漸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北陵珂憐惜病美人康馨兒,總是換著法兒地騙奶媽把舜華抱過來,還給她講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北陵珂的真實身份,康馨兒是知道的,眼前人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一段段趣事,叫她羨慕不已。從前,她便整日待在康氏大院;如今,她更是鮮少踏出仙流宮。外麵的世界有多精彩,她也很想去領略一番。可自己這身體……怕是剛走出宮就會著涼吧。北澤與北陵停戰後,謝康這將軍當的那叫一個清閒,每日早晨練兵,下午便忙不迭跑回瓊瑤殿陪媳婦兒,順便捎上城西的燒雞和城北的鹽漬黃梅。這一來二去,果脯店掌櫃都與他熟識了,一聽著急促的馬蹄聲便候在門外,遞給他一袋黃梅。“這是今年第一批黃梅,酸的很,保證夫人喜歡。”掌櫃之前嘗過,那酸爽,怕也隻有懷著孩子的人受得了了。謝康笑著道謝後便策馬揚長而去,隻留一眾少女婦女捶胸頓足、長籲短歎。 “好不容易瞧見個俊俏公子,居然已經娶了媳婦兒,還有了孩子。唉!” 謝康平日裡戴著白銀麵具上街時,她們可是避之不及,還暗中討論他到底有多難看。若是知道方才那疾行的公子便是銀麵將軍,估計會驚掉下巴。 瓊瑤殿內隻有打掃得下人,小太監告訴謝康北陵珂往仙流宮去了,他便又急匆匆往那趕。 北陵珂正跟著康馨兒學做老虎鞋,一絲不苟地穿針引線,忽聽得謝康在院中喊她,驚地一下子戳到了手。 “嘶——” 康馨兒立刻拿手絹包住她的食指,瞪一眼正跨門檻的謝康:“要當爹的人了還這麼咋咋呼呼,你都嚇著阿遙了。” 北陵珂本人倒是不以為意:“沒事,這點小傷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但謝康還是忙認了錯,而後半蹲下來,獻寶似地遞上黃梅和燒雞:“梅子是城北馬掌櫃家的,他說這個特彆酸。” 北陵珂拈了顆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點評到:“還是不夠酸,但比禦膳房端來的要好多了。” “還不夠酸?”謝康皺眉,也捏了顆黃梅吃,下一刻便吐了出來,喝過清茶後才道,“這還不叫酸?孕婦的舌頭都是怎麼長的?” 北陵珂一邊吃雞腿一邊道:“你懷一個試試不就知道了?” 康馨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謝康沒皮沒臉道:“那夫人再努努力,爭取讓我明年也吃上話梅。” 北陵珂踢他一腳,嗔道:“馨兒還在這呢,你要點臉?” 謝康不應,隻是笑嘻嘻地看她啃雞腿。 燒雞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大殿,康馨兒從未吃過油腥過重的東西,更彆提這種街頭小吃。 可是聞起來……真的好香啊。 正饞著,北陵珂就將另一隻雞腿遞到她麵前:“嘗嘗吧,可好吃了。” 康馨兒有些遲疑地看了謝康一眼,對方衝她笑笑,意思是不會告訴劉子思。 於是,她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燒雞的味道,瞬間感覺前半輩子都白活了。 “好吃嗎?” “嗯。”康馨兒重重點頭。 “我跟你說,三清鎮上那家的燒雞比這還好吃,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 康馨兒苦笑了一下,她這輩子怕是等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謝康替北陵珂擦擦嘴:“何須以後?過幾日我就帶你回三清鎮。” “真的?” “真的。”謝康笑道,“我何時騙過你?” 北陵珂興高采烈,拿沾滿油的嘴在謝康臉上啵唧了一下,而後才聽到康馨兒的輕咳聲,不由羞紅了臉。 康馨兒替她解圍,對謝康道:“我有些乏了,你先帶阿遙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