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也太瘦了,硌牙。”山洞裡,七瞳毫不留情地評判到,隨後皺著眉扔了一隻死兔子給她,“在本座吃掉你之前,先養點肉。”看著腳下那隻血淋淋的兔子,梨姝麵露難色:“就這樣吃嗎?”七瞳翻了個白眼:“再挑剔,本座現在就把你剁了。”說罷,他眸色一變,瞬間消失在她麵前。梨姝歎了口氣,開始四下打量這山洞,洞內雖沒什麼陳設,卻十分雜亂,地上甚至躺著幾根白骨。最裡麵那胡亂鋪撒的稻草,約莫就是床了,再往外一些,角落裡還堆著不知死了多久的動物屍體,發出陣陣腐臭。她暗暗想到,若是讓七瞳看見自己的價值,說不定就能活下去。於是,當七瞳踏月歸來時,遠遠地就看見了暖黃色的火光,洞內還飄出一陣誘人的香氣。他走到洞口一看,略有些驚訝——不過一下午的功夫,洞內已然換了番天地:地麵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應陳設也擺放整齊,就連他的那張“床”也被重新鋪上了厚實細密的乾稻草。而梨姝,正在全神貫注地烤著兔子,那便是香氣的來源。“你在乾什麼?”七瞳走近她。“我......”梨姝有些緊張,顫著小手將兔子遞了過去,“我在烤兔子,你嘗嘗?”七瞳冷哼一聲,表示不屑,可最終卻沒敵過那烤兔的香氣,低下頭咬了一口。隨後,他鳳眼微睜,似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茹毛飲血慣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吃到熟食,要命了,怎麼能這麼好吃。見他吃得香甜,梨姝總算是鬆了口氣,有驚無險地吃完了第一頓飯。七瞳舔淨食指上的最後一點肉渣後,瞥了梨姝一眼:“你還要穿著這衣裳多久?蠢死了。”聞言,梨姝才意識到,自己還一直穿著笨重的嫁衣,不禁紅了臉頰:“我也沒有彆的衣服呀”七瞳起身,將外袍脫了下來:“穿這個,好做事。”從那以後,七瞳再沒提過要吃掉梨姝的事。當時的他還沒有那麼強的妖力,經常打不過彆的妖怪,帶著滿身傷回到洞穴。每到這時,梨姝便會細細研碎草藥,溫柔地幫他處理傷口。七瞳則會一邊冷著臉,一邊默默受下她的善意。梨姝感謝他,害怕他,卻又不絕對臣服與她。二人相安無事的日子終於在七瞳下一次去青藤部時被打破了。七瞳與青藤部的恩怨,梨姝本不想插手,可被選出來赴死的小男孩,是跟她一樣被賣到青藤部的奴隸,二人情同姐弟,他又還那麼小,她實在不忍心看著他死。她想賭,賭七瞳不會殺她。於是,她站到瑟瑟發抖的小男孩麵前,堅定地望著他:“七瞳大人,請讓我代他一死。”“讓開。”七瞳的語氣有些危險,可梨姝卻不為所動。半響,他加重了語氣:“本座讓你滾開!”“不讓!”梨姝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與他叫板,“隻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吃掉他!”“你以為本座當真不會殺你?”七瞳飛身到她麵前,狠狠掐住她那纖細的脖子,“既然你想死,那本座就成全你。”好痛,要喘不上氣了......意識渙散之前,梨姝用儘全力,撫上了七瞳耳旁那縷微卷的墨發,在心裡說到:“永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浮現一片鮮豔的紅,梨姝想,這可能就是傳說中滿是紅蓮業火的阿鼻地獄了吧,可睜眼一看,哪有什麼閻羅菩薩黑白鬼使,隻有劈啪作響的火堆,以及正在往裡添柴的七瞳。見她轉醒,七瞳扔掉手中的乾柴,蹭地站了起來,很是生氣:“你不過是本座的仆人,竟敢不聽本座的話,本座要把你......”要把她怎樣呢?七瞳的原身是無數被剜雙眼的仇恨與怨念,他本該嗜殺成性,冷血無情才對,可當梨姝的生命即將消逝在眼前時,他竟破天荒地生出一絲慌亂與不舍來。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女人變得如此重要了?她不過是,會把山洞打掃乾淨,會做飯,會唱歌,還會給自己上藥而已.......這些,隨便再抓一個人也是可以做到的啊。他不懂這是何種情愫,也不知要拿她怎麼辦。“小青呢?”梨姝是問那個小男孩。七瞳隨口胡扯:“吃了。”相伴數月,梨姝已然將他的脾氣摸了個透,知道他這是在撒謊。她起身,牽過他那被火舌灼傷的指尖,輕輕吹了口氣:“疼嗎?”酥麻的感覺從指尖直衝心頭,七瞳微怔了一瞬,隨即飛快將手抽回,卻在半空中被人再次截住。“我......”梨姝的臉在火光的照射下紅的不像話,“我不是你的仆人,我是你的新娘。”七瞳的目光由震驚到逃避,最後化為一片柔軟。那天夜裡,梨姝穿上火紅的嫁衣,成為了七瞳的妻子。初嘗人事過後,七瞳忽然覺得,那些仇恨與怨念同懷中的梨姝比起來,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甚至答應她,從此以後隻殺青藤部中屠殺過百黎部的人。但故事卻沒能定格在最美的時光。凡人的壽數與妖類相比,不過須臾。為了將梨姝留在身邊,七瞳拚命修煉,終於鑽研出了將妖體內的丹石置於人體之法。這樣一來,人類便可通過丹石延內壽,控外物,後人將此稱之為,修靈。梨姝心善,將丹石入體之法教給了眾人,最早的一批修士就是由此而來。七瞳曾以為,梨姝會伴他千年,可梨姝即使不修煉,體內的靈力卻一直蹭蹭上漲,怎麼也抑製不住。十年後,梨姝爆體而亡,七瞳心如死灰,原本消失的怨念與憎恨突然就湧上了心頭。他發了瘋地去尋找原因,卻發現竟是因為自己的丹石太過強大,梨姝承受不了。他為梨姝建了座廟,取名為姝心寺,心甘情願地封住妖力,常伴青燈古佛,為梨姝祈福。可玄修之戰結束後,那些曾對梨姝感激涕零,因著她的善良才能苟活至今的修士,竟一個個忘恩負義地要來拆她的廟。他們說梨姝是妖,佛祖容不下妖,她不配待在佛門聖地。七瞳都要氣笑了,可他在寺廟中根本無法使用法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瘋子拆了靈堂、砸了佛像,又將整座寺廟付之一炬。“住手,你們給本座住手......”七瞳被打得口吐鮮血,卻依舊死死地護著梨姝的棺木,“梨姝是人,她是人啊!”然而他的呼喊與以身相互隻是徒勞。最終,梨姝連同整座寺廟,一齊化為了灰燼,七瞳甚至分不出哪些是骨灰,哪些是梁木。“梨姝......”七瞳在寺外跪了良久,直到雨水將灰燼衝刷,直到那些修士的屍體發出惡臭。他站了起來,從此站到了人類的對立麵,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七瞳大人。在漫長的歲月中,他殺人無數,還一直尋找那些與梨姝音容笑貌相似的女子。他寵她們,愛她們,可她們但凡有一丁點不像梨姝了,他便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看到這裡,一條黑色的遊魚向路知遙襲來,想要吞噬掉她的意識。她路知遙雖落魄,卻也不想成為他人。她聚力凝神,與那黑魚纏鬥,終於“哢嚓”一聲擰斷了它的脖子,隨即,眼前之景便如破碎的銅鏡,嘩啦啦碎了一地。神識恢複之後,她一眼便看見了渾身是血的謝康,而與七瞳打鬥的,是方棋落!此刻,她滿心焦急,根本顧不;上思考師尊為何會在此,而是強撐著身體挪到了謝康身邊替他療傷。謝康唇色發白,一襲青衣早已被鮮紅染透,他艱難地開口到:“我無礙,快......快去助你師尊。”“可是你失血太多了......”若不及時止住,恐有性命之虞。謝康搖搖頭,用力推了她一把:“我自己會療傷,你快去呀!”話音剛落,方棋落便受了一重擊,嘴角滲出絲絲鮮血。“師尊!”路知遙趕緊跑過去扶住他,臨了還爆了張鳳凰火符,火光霎時間照亮了整個山洞。“知遙,你乾什麼?”見七瞳行動的確遲緩了起來,路知遙道:“他的真形是眼睛,這招果然對他有效。”“小心!”方棋落迅速將她護至身後,揮動靈劍擋下了數十道氣刃,已然十分吃力。七瞳掐滅了火符,從煙霧中走了出來,對路知遙說:“你竟破了我的紫眸陣,有點意思。不過就算你知道了我的弱點,又能奈我何呢?”“我自是不能奈何你,”路知遙道,“但梨姝若見到你這副德行,定然不會再與你相伴!”對方果然暴怒:“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對我和梨姝的事指手畫腳?”一個人越是憤怒,就越容易露出破綻,他光顧著對付路知遙和方棋落,根本沒注意到,角落裡的艾草從荷包中掏出一把粉末,揮灑了出去。“阿嚏!”路知遙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你撒了什麼東西?”“阿......阿嚏!辣椒粉!”艾草邊打噴嚏邊回答到,她一醒來,便聽見路知遙說七瞳的真形是眼睛,正好,她和阿麗嫌天寧寺的夥食太過清淡,都隨身帶著調味料。七瞳的境遇就更慘了,粘上了那些粉末,原本鮮紅的眸子竟恢複成了黑色。也就是說,那胡椒粉能夠抑製他的妖力。“該死。”七瞳狠狠瞪著艾草,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這時,方棋落使出了另一套劍法:“像你這般窮凶極惡的妖,我星宿閣必誅之!”七瞳冷笑到:“就憑你?”畢竟,在過去的千年中他也不是沒試過自殺,卻均以失敗告終。方棋盛手起劍落,路知遙卻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套劍法她曾見過,是汝南方氏的絕技——斬鶴擒龍!也就是說,師尊是玄士,他與方棋盛同姓同派,果真不是巧合。可為何她從未聽任何人講起,方棋盛還有個兄弟?金色的劍芒在方棋落的號令下如一條條金色的蛟龍向七瞳襲去,一開始,他尚全力相搏,但感受到方棋落的力量之後,他竟完完全全放棄了抵抗。梨姝死了千年,他也痛苦了千年,活著沒有盼頭,想死又死不成,何嘗不是一種天罰?他想,要是眼前這個修士能殺了自己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與梨姝團聚,午夜夢回不必再掩麵痛哭,也不必再自欺欺人。所有的煙霧與劍芒淡去後,方棋落閃身到了七瞳麵前,他抬手聚靈,將長劍精準無誤地刺入了他的眼球,七瞳瞬間化為縷縷青煙,魂飛魄散。而方棋落自己也精疲力竭,撐著劍緩緩倒地。謝康與路知遙幾乎同時開口。“師尊!”“方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