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結局(1 / 1)

與君訣 榆木白 3832 字 23小時前

言修淩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在那一瞬間,他們又回到了第一次到白骨峽做賞金任務時,入夜與花棠彙合的場景。樹上的少年人看出了言修淩的恍惚,似乎得了什麼興趣,興致盎然地道:“驚喜嗎?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給你們準備好的禮物——削去無用的肉體,短暫的生命留變成了永恒。”語氣癲狂中帶著俯瞰眾生的狂妄,用和花棠一模一樣的聲線講出來,就變成了一柄匕首,在言修淩的心窩子裡戳了一刀又一刀。言修淩連帶著唇色都變得一片蒼白,在一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想要召喚驚魂,隨即才想起來,自己的修為已經被花棠徹底摧毀了。“你來做什麼?”言修淩的眼底一片冰冷。“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花棠笑嘻嘻地說,“隻不過我嗎,從前知道一些天晉山的秘密,這個地方封著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傳承,我本來想湊個熱鬨,可惜那個大人物太厲害了,我進不去,所以隻能在這裡等著你們——等你們拿到傳承,然後再殺了你們。”沈玄離不動聲色地站在言修淩身前,長歌劍出,一股凜然的劍意登時溢出,在那一刹那讓言修淩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沈玄離變強了。花棠顯然也察覺到了這種變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來,最後變成一片冷意:“你真的是神樹的遺枝?”沈玄離又變成了那個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沈玄離,漫不經心地抬頭道:“是又如何?”花棠嘴角的弧度徹徹底底落了回來,他本清秀俊郎的臉一瞬間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妖異,舔了舔嘴唇,冷笑道:“既然是,那我就殺了你。”話音未落,天地間罡風驟起,風裡仿佛夾雜著無數鋒利的刀片,想要將身在其中的人剝皮拆骨。沈玄離周身草木大盛,淡淡的綠色結成不可突破的屏障,將罡風隔離在外。花棠隻又扯出一種誌在必得的邪佞,召劍而出,直奔沈玄離而來。花棠那把劍言修淩是認識的,正是那個在朱西國幻境中得來的那把無名凶劍,此時銅鏽皆褪,露出暗紅色的劍身,黑紅交織,充斥著比驚魂劍更甚的不祥之氣。天地間宛如都慢了下來。言修淩怔愣地看著花棠的無名劍一寸一寸將花木碾碎,寸寸向前,企圖能在以劍製劍的對壘之中將對手徹底碾碎。時間仿佛在一刹那慢了下來,言修淩能看到花棠的劍的軌跡,能看到沈玄離身邊花木凋零的瞬間,在落花被碾作塵埃的時候,言修淩下意識預判到了一種致命的危機——花棠,他並不隻有一把劍。就在花棠的赤血凶劍被沈玄離的長歌劍堪堪擋住的時候,言修淩突然猛地一側身,護在沈玄離身前的同時,也一把將沈玄離推了出去,一柄秀氣的窄劍穿胸而過,正是花棠最初的配劍小花。花棠赤紅色的眼睛顯露出幾分不耐煩,再瞪向沈玄離的眼神多了戾氣,赤血凶劍突然以一化三,分出兩道辨不清虛實的劍影,三把凶劍厲光森森,直逼沈玄離而去。這是天晉山的不傳之秘,還是為了對抗無璧時,言修淩一時無法,教給花棠破局用的。隻是那時候,任何人都萬萬沒有想到,這招劍術會被重新用在對付天晉山長歌劍主上。沈玄離不是花棠的對手。花棠笑盈盈地將小花劍抽出,大片的血湧出來,歪著頭語氣誠懇:“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我發現你還挺好玩的,要不然你跟我走吧?”言修淩捂著傷口冷笑:“你要叫我聲爺爺,我就考慮考慮。”花棠的臉色陰沉下去。另一邊,沈玄離在花棠的禦劍術之下已經漸漸顯露出頹勢,既然有神樹傳承的修為相助,到底還是遜色一籌,尤其是見言修淩替他擋下致命一擊,身負重傷,沈玄離更沒有了任何戀戰的心思,冷著臉豁出去為劍所傷,不顧一切直衝花棠而去。長劍染血,沈玄離的白衣上已經滿是殷紅,長歌劍光芒大盛,泛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戾氣。花棠煩躁地跺跺腳,到最後小花劍動,在沈玄離的腰腹間劃出一道血口,沈玄離也宛如未覺,直逼而來似想要和他同歸於儘。花棠最終還是躲了。他不了解沈玄離,但是對神樹的傳承頗為忌憚,他分辨不清沈玄離到底是真的想以命換命,還是隻是虛晃一招,他好不容易才脫落而出,自然不可能與沈玄離這瘋子賭命。花棠一躲,落在沈玄離劍尖下的就是言修淩。就在劍刃即將挑破言修淩的喉嚨的刹那,言修淩所在的位置突然白光大盛,一種古樸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花棠麵色一變,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什麼。言修淩的身邊有一隻極其擅長陣法的火浣鼠。早在小花剛剛刺中他的時候,言修淩就已經安排好了傳送陣,而言修淩的身上被沈玄離種下了讀心,二人交流根本不必經過耳口,沈玄離之所以不要命地衝過來,不是因為他真的想要花棠的命,真正的目的是讓花棠退開,這樣兩個人就可以利用傳送陣潛逃。花棠大惱,控製著劍陣一轉,就想要將兩人就地誅殺,但已經遲了,這個傳送陣是火浣鼠耗儘全力才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畫好的,花棠的劍之來得及逼迫一道虛幻的白光,下一瞬地麵已經在不見人了。天晉山。言修淩站在冰室之前,輕輕吐出一口氣,一時間說不清自己的心裡是迫切還是悲涼。白骨峽與花棠短暫的交手讓他和沈玄離頗為狼狽,哪怕沈玄離已經得了神樹遺留的修為,已經不是花棠的對手。而那日他們逃離也讓花棠大怒,不顧一切地派出鬼兵襲擊人間各地,七十二宗門雖然有了準備,可花棠對人間實在太了解了,從幾個外強中乾的衰弱世家下手,短短半個月就占領了五家宗門的領地,每到一處便屠殺儘所有宗門弟子,山河飄搖,說血流漂櫓亦不為過。即使不願承認,但現今天下,要破困局,就非用開山祖師徐嶽淩留下的法子不可。言修淩在徐嶽淩的靈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禮,頓了頓,將自己的手腕劃破,赤紅的血落在剔透的冰棺之上,有一種奇異的美感。冰棺並不透明,言修淩隻能看到自己的血宛如被什麼東西指引著,漸漸往棺底滲去,被什麼吸收後,便悄然消失了,須臾之後,有陌生的生機似乎在一瞬間突然覺醒,淡紅色的血光蔓起,熾烈,氣息卻並不狂躁,溫溫和和的,將言修淩整個人籠在其中。十日後。言修淩自冰室之中再醒後,原本安置著徐嶽淩的棺槨已經空無一物。在睜眼後的一瞬間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緩了一會,才一點一點記起當下之事。他不僅接受了徐嶽淩的傳承,更在這位第一鬼靈的生前記憶裡滾了一遍,祖師爺與當年的第一任鬼門之主的恩怨情仇都要去自己體驗了一遭一樣,沉甸甸的,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言修淩的目光在冰室中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沈玄離的身影。他有點奇怪,若按一貫,沈玄離必定會等自己醒過來再行離開,可是現在人不在……能去哪了呢?他的心裡突然湧上一絲淡淡的寒意,下一瞬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一把抓起擱在一邊的驚魂劍便衝了出去。冰室處於天晉腹地,是最為清淨之所,可現在他一出來,入耳便是亂糟糟的嘈雜,夾雜著刀兵碰撞的聲音,顯然是打起來了。言修淩眯了眯眼,看清天晉山西北處的天空一片黑紅,陰煞之氣之重,遠比當年的百鬼夜行駭人聽聞得多。花棠來了。言修淩咬咬牙,將心裡頭最後那一點唏噓咽下去,驚魂一召便禦劍而起,長劍化作一道淩厲的虛影,轉瞬已經到了山門之前。正對上花棠看好戲一樣又猙獰又瘋狂的臉。顯然屬於鬼門之主的記憶和修為已經被徹底融合,連帶著花棠的模樣都變得妖異陌生,除了眼角眉梢依稀的熟悉,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孩已經徹底變成了陌生人。花棠也看見言修淩了,揚眉衝他笑了笑,下一瞬那炳名叫“小花”的配劍就直往一個滿身浴血的天晉山第一的脖子劃去,言修淩眉梢一凜,毫不猶豫喚驚魂去擋,小花劍被驚魂攔了一下,言修淩趁機以靈力做繩索,將那個已經落在花棠手裡的弟子扯回身邊,這才看清人是林念夕。林念夕的雙目被毀,臉上已經被血染滿了,隻不過他宛如沒有感覺到痛,整個人像一隻小野獸一樣,滿臉厲色想要與敵人同歸於儘。言修淩忙以靈力護住林念夕雙目的重要經脈,徐嶽淩這個鬼靈可比他自己要高明得多,一身修為皆是濃厚純淨的靈力,絲毫不摻雜質,雖然不能像沈玄離的草木靈力一樣有療傷的功效,好歹也能保住林念夕的眼睛不會徹底失明。“怎麼回事?師叔和沈玄離呢?”言修淩飛快在戰場上掃過一圈,四周都是天晉山的長老,唯獨不見穀弦和沈玄離。“山主和沈師兄在後山,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林念夕聽出言修淩的聲音,語氣終於有了一絲憤然,“這些日子鬼界傾巢而出,大肆屠殺宗門之人,進攻毫無章法,而這個鬼主更日日騷擾天晉山,直到今夜淩晨,突然調集所有的鬼界精銳攻入山門。他修為深不可測又詭計多端,設計傷殺了半數長老,又在每一個弟子的身上染了魔氣,這樣就連天晉山的護山大陣都無法開啟——否則所有人都會被視為邪魔而被誅殺。”言修淩的眸光越來越冷,驚魂化陣又在花棠手下救下一位弟子,盯著花棠全然陌生的眼睛,問:“你到底想做什麼?”“我?”花棠好笑地指指自己,“我想做什麼?你看不見嗎?我當然想要這天下啊。”“即便如此,你又何必趕儘殺絕?”言修淩道。“因為你們太沒意思了唄。”花棠又露出沒有鬼化前那種委屈又不滿的神情,言辭卻無情得很,“你們這些修靈宗門太無趣,太礙眼,還不如都死掉痛快。不過我覺得你還挺好玩的,所以我想送你個禮物。”言修淩的心裡湧上一絲不詳,下意識順著花棠的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兩位年輕的天晉弟子正並肩對抗鬼兵,可花棠一指過去,就見其中一個弟子的身體陡然僵硬起來,淡淡的黑色火苗在心口炸開,下一瞬便是濃鬱的黑氣由內而外將人籠罩住。那是一個本生得秀氣水靈的女孩,此刻白皙的皮膚卻迅速變為灰嗆嗆的慘白,麵目猙獰,儼然已經失了神智將人化成了魔種。言修淩心下一駭,失聲道:“你竟然能強行將生靈化為魔種?”花棠得意地衝他眨眨眼睛。言修淩心裡一急,剛想叫另一個弟子躲開,卻已經遲了,化為魔種的少女失了使劍的能力,可指甲與牙齒卻鋒利如刀,如野獸般撲向同伴,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不過三兩下便撕碎了喉骨,就著滿地的鮮血食起人肉來。“這是第一個。”花棠得意地笑著,“你不是從鬼蜮裡來的嗎?那裡到處都是這種東西,幫你重溫舊事,你有感謝我嗎?”言修淩的眼在一瞬間紅起來,驚魂劍出,將那魔種穿心而死,下一瞬已經提劍直奔花棠而去。徐嶽淩的靈力用起來十分順手,驚魂劍光芒大漲,幾乎並不遜色那潑天般的血氣。花棠認出了他的靈力,眼睛一沉,道:“你竟然得了這個老東西的傳承!”言修淩不答,隻拚儘全力要將花棠一擊斃命,花棠見徐嶽淩的靈力後整個人宛如狂躁一般,抽起那自逐溪穀幻境中帶出來的赤血凶劍便迎過來,兩人一時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言修淩不是花棠的對手,隻是言修淩向來身法詭譎,而花棠又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即使如今的花棠已經是鬼主,可一些小習慣早就深深刻在骨子裡,就算魂魄換了人也一時難改,言修淩靠著對花棠的熟悉,堪堪能在他手下多撐些許功夫。而也是在兩人纏鬥間,言修淩察覺出,花棠總會有那麼幾個不經意的瞬間動作微僵,也不知道是這具身體尚不合用,還是有什麼其他不為人知的緣故。而花棠每次在身體僵硬的刹那總會格外暴躁,像是拚命在惱恨著什麼。一個詭譎的念頭在言修淩心都頭一閃而過。一柄赤紅的長劍從眼前橫劃而過,言修淩心中一驚,連忙後躲,不過這一躲多少匆忙狼狽,再被花棠劍勢一逼,身形一晃便往一旁跌去,而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長劍割破血肉的聲音,下一瞬已經被一個人扶著肩膀帶到一旁。即使血腥味遍地,也還掩不住那股淡淡的草木氣息。言修淩越過沈玄離的肩膀往後一看,才發覺剛剛自己跌過去的地方,原本死去的弟子已經又被化成魔種,若剛剛不是沈玄離救他,隻怕他也要被魔種撕扯下幾塊血肉。“現在情況怎麼樣?”言修淩看著滿地狼藉,心裡的不安越來越甚,他萬萬想不到,不管活人死人,竟然都能被花棠化作魔種,那這樣一來,此戰光靠廝殺魔種就能將天晉山生生耗死。“師叔受傷了。”沈玄離語調極冷,“花棠將禁地的百鬼都放了出來,而且將這些低級鬼族都化成了魔種,偷襲囚妖山。囚妖山事關重大,我和長老師叔都中了計,師叔為了護我,被重傷了心脈,此時已經再無戰力,門中長老也戰損頗多,若非有火浣鼠前輩陣法維持,隻怕境況更糟。”言修淩的眼底劃過一絲陰霾。“其他宗門情況如何?”言修淩問。沈玄離搖頭:“連青檀宗等實力不夠頂尖的宗門已經徹底被摧毀了,薑宗主身亡,薑譽衡被段修竹護在段王府,段王府地宮有上古法陣,暫且能躲避一二,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言修淩沉默了,隻是發了狠一樣一劍一劍地斬殺來犯的鬼兵。沈玄離看他些許,沉聲叫他:“言修淩……”“我不許!”言修淩直到他想說什麼,驀然抬眼,“我不信沒有彆的辦法!”沈玄離眼底神情軟了幾分:“便是真有旁的法子,這天下也等不了了。現在宗門中人幸存的不過十之二三,宗門之外,還有數以百萬的百姓,天地大劫,我們不能袖手旁觀。” 言修淩固執地扭過頭去。 沈玄離抓住他的肩膀,道:“我本是神樹遺枝,生來就是為此刻準備,更何況,”沈玄離頓了頓,淡淡的綠芒一閃,一顆小小的桃核出現在言修淩的掌中,“更何況草木枯榮,生生不息,你若存好了這個,我便可不死。”言修淩的眼眶紅了。花棠看著兩人亂中求定的搭話,冷笑了一聲,見到那顆綠瑩瑩的小核桃,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冷笑漸漸變成陰沉。赤血凶劍發出聲聲錚鳴,一股難言的冷意漸漸蔓延開來。言修淩和沈玄離察覺有變,一時也顧不得再說彆的,隻能調起全身功力,將天晉山的劍陣發揮到極致,一黑一白兩的劍影遮天蔽日,直衝花棠和鬼兵而去,威力比起天晉法陣也毫不遜色。鬼兵無可抵擋,化身成魔種的弟子也無法幸免,然而魔種無法控製,現在情況危急,除斬殺之外實在彆無他法。本是旭日東升的時候,可天上的日影漸漸暗淡下來,沈玄離心中危機更重,抬頭一看,才見整個天空宛如鋪了一層鮮血,正時時窺伺,就在他一抬頭之際,如漏了底般傾瀉而下。血雨如瀑,更如刀。這雨落在身上,立刻就有一層濃鬱的魔煞陰氣澆在皮膚上,頃刻間便將皮肉腐蝕出大大小小的空洞,哪怕言修淩和沈玄離早有準備,也難免有點低估這血雨的威力,他們撐出的結節瞬間就被腐蝕如一層,沈玄離為了救林念夕,有本體花木收不及時,被這血雨一觸便成了枯枝,沈玄離的臉色瞬時蒼白下去,顯然痛極。言修淩立刻明白這血雨便是花棠專為對付沈玄離而用,花棠早就知道沈玄離是神木遺枝。他們修為甚高,苦苦支撐,可一旁本事差一點的弟子們早就失去了反抗之力,此刻已經顧及不了許多,天晉山護山大陣被匆忙開啟,劫雷大盛,那些化成魔種或被魔氣沾染的弟子紛紛在劫雷下殞了性命。遍地狼藉。陣法一開,花棠和鬼兵不得不暫退到山門之外。可天晉山大陣需要有靈力支持,如今山門破敗,這護山大陣根本支持不了多久。言修淩看著山門外伺機而動的花棠和鬼兵,一陣絕望湧上心頭。趁著護山大陣開啟的喘氣之際,尚能活命的弟子被飛快地轉移到大殿中心,山門之前隻餘下沈玄離和言修淩與花棠對峙。沈玄離突然笑了一下。言修淩其實是極少見他笑的,小時候這小孩子便生得冷淡,所以他那時候就格外喜歡逗沈玄離生氣,長大以後也是一樣,沈玄離隻有在惱火懟人的時候才能顯出幾分人間煙火氣,即使後來兩人定了心意,定了關係,可他也不曾見沈玄離怎麼笑過。直到今天。沈玄離長得好,又總有種高高在上的氣質,他一笑起來,總有些冰雪消融般的溫和,顯得格外惑人。可現在言修淩見到他的笑,卻怎麼也生不出旁的心思,隻覺心裡又苦又悶,堵得人欲發瘋。沈玄離欺身過來,垂下頭,突然在言修淩的脖頸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咬痕,言修淩閉上眼,一顆淚順著長睫落在衣領上,伸手抱住沈玄離。有一聲淡淡的歎息落在耳邊,草木清新的氣息四散開來,言修淩死死咬住牙,隻覺得懷裡越來越空,宛如擁抱著一團風,稍稍一動,風就散了。長歌劍和驚魂劍似有所感,皆爭鳴而起,在淡淡的綠色光影中縈繞不停,光影繚亂間,似乎被什麼力量牽引著,原本勢同水火的兩把劍,竟漸漸相融。花棠的臉上劃過瘋狂的陰霾,號令鬼兵拚命衝撞天晉護山大陣,古鐘嗡鳴,一聲比一聲衰弱。一黑一白的兩把劍在綠芒種宛如得了某種淬煉,逐漸合並為淺綠色的劍身,那道綠芒斂入劍中,一種與他心神相通的玄妙感湧上心頭。言修淩試探著伸出手,那把劍光芒漸隱,緩緩落在他的掌中。長劍挺拔青翠,清寂如竹,一如化身為劍的那個人,不染凡塵。護山大陣透明的光幕上被悍不畏死的鬼兵撞出一道裂痕,言修淩眸中頓冷,長劍一舒,踏地而起,衝著鬼兵之中的花棠衝了過去。一直到後來的很多很多年後,久遠到當年那場慘烈征戰都變成了傳說,世間百姓和修靈宗門依舊對此津津樂道,哪怕那故事連垂髫幼兒都能口述一二,世間人討論起來,依舊樂此不疲。“……且說那長歌劍主以身化劍之後,原來的驚魂劍主言修淩立刻如有神助,在凶殘鬼兵之中殺得七進七出,始終毫發無損,鬼主花棠知道自己不是驚魂劍主的對手,匆忙間就要逃回鬼界,可我們的驚魂劍主哪裡能讓他就這麼逃了?立刻馭劍追殺,在鬼界大門之處,最終將鬼主斬於馬下,一劍穿心!又見已經來到鬼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整個鬼界屠戮一空,彆說高手,就連百年過去了,鬼族中人就連一個稍微強大些的修煉之人都找不出來,當真是以一人之力,解決了兩界危局!”茶館裡的說書人說得儘興,底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被旁邊的同伴扯了一下袖子,才強掩住笑意,小聲對同伴道:“這人間的說書人真有意思,講得好像和他親眼所見似的,言師伯闖鬼界大開殺戒和殺死鬼主花棠,期間起碼隔了兩三年。”旁邊的少年被他吵的有點不耐煩:“你還聽不聽?”這少年立刻收起笑意:“聽,聽!”台上的說書人又道:“話說鬼主當年是驚魂劍主一手培養出的弟子,奈何禍心早藏,隻是即便如此,驚魂劍主仁慈,雖然殺了人,但終究沒有讓鬼主灰飛煙滅,而是悄悄留下一魂一魄,溫養劍中。鬼主已死,故人化劍已去,驚魂劍主深覺世間無趣,便尋了個僻靜之處潛心修習,早年間已經尋得大道,得道成仙了。”剛剛那個少年又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了,引得茶樓中一眾聽書人齊齊注目,旁邊穩重些的另一個少年不得不拉著同伴匆忙出去。一直到離茶樓有了些距離,那少年才終於人大笑不止:“這說書人真是好笑得很,還故人已去,尋僻靜之處潛心修習,就言師伯那樣懶怠的性子,分明是在我們天晉山後山占山為王,守著一棵樹,帶著花棠那小傻子,整日裡又養貓又養鼠,喝酒鋤地,歡快得很。”另一個少年也忍不住笑起來:“說書人嘛,不講著玄而又玄的故事,又怎麼引人來聽呢?不過你剛剛那話,讓花棠聽了,也不怕他打你?”少年撇撇嘴:“他沒有修為,若不使那些陰謀詭計,哪次能打得過我?不過也幸虧當年他還有一絲殘魂尚在,能在關鍵時刻乾擾鬼主的魂魄,不然言師伯要殺了鬼主,還真得廢一番功夫。”“好了,太陽都快落山了,我們莫要耽擱時間了。言師伯要的種子既然買到了,就趕緊回去,今早師父不是說了,要去找言師伯議事。”天晉山。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兩個年輕弟子趕到後山竹屋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個白衣磊落的背影,站在屋門前負手而立。兩個年輕弟子忙上前行禮:“師父。”那白衣人轉過身來,麵容清雋,氣質冰冷,正是已接任天晉山主的林念夕。見兩人回來,林念夕的目光在那包桃花種子上流連一眼,麵上忽然露出幾分喟歎。兩個弟子不知為何,其中那個話多些的偷偷抬眼四處瞧了瞧,隻覺得今日竹屋格外安靜,周圍被言師伯種出的桃花林尚在,可那株生在窗前的桃樹突然不見了。林念夕察覺到弟子驚異的目光,難得笑了笑,道:“沈師兄回來了,他們走了。”兩個弟子一頭霧水,林念夕卻並不打算解釋。他又想起幾個時辰前見到沈玄離的模樣,依舊是清冷絕塵的模樣,瞧見言修淩的時候,露出輕輕一笑,對他說,我回來了。天高地遠。日月闌珊。這時間再好的光景,都抵不過他輕輕一句,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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