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一下子跌在地上,言修淩瞪大眼睛,在那一瞬間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心道怪不得這個地方是個禁地,這竹樓根本就是貓妖堯禾的隱居之所!貓的領地意識極強,就連普通村民都不準去踏入半分,這陳錦繡還真是虎口拔牙的作死,他讓阿意帶來的那片葉子附著了他自己的大半神識,沾了阿意的血便成了血祭。大半夜的跑到彆人的地盤上實施血祭術法,這根本就是唾沫星子噴在了堯禾的臉上,泥人都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天性不好招惹的八尾貓妖。言修淩實在就不明白了,陳錦繡一個魔魂已生的妖怪,不好好處理自己的爛攤子,反而還有心思來搞事情,他到底想乾什麼?他猜不出陳錦繡這個腦子壞掉的妖到底在想什麼,索性也懶得去想,隻是微微鎖了眉頭,看著竹樓中嚇傻了的少女阿意。一個矯健的大貓完全被金光覆蓋,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出來,周身灼熱刺目的金光仿佛流淌的火焰,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逐步向阿意靠近。就在堯禾向阿意伸出爪子的刹那,一直停留在阿意手中的桑葉驀然綠光一震,設出一個結界將阿意隔開。貓妖微微抬頭,見那綠葉漸漸幻化出一個人影,一身青綠的長袍,發冠上繞著一根瑩潤的長藤,與它遙遙相對。正是陳錦繡。隻不過這個陳錦繡比聆州中所見的那個中年商人年輕得多,也沒有那麼濃厚的銅臭氣息,他執劍與大貓相對而立的時候,遙遙看來到還有幾分江湖劍客的淩厲與風骨。前提是沒有人看到他的眼睛。這個時候的陳錦繡幾乎將全部的氣勢都外放出來,看上去似乎和堯禾可以分庭抗禮,但是隻要稍有對敵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已經將自己的底牌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而堯禾畢竟已經修煉出八尾,若真動起手,陳錦繡絕不是堯禾的對手。但堯禾卻遲遲未動,反而看著陳錦繡的眼睛沉寂下去。小樓之外,少年阿木的藏身之處可以大概瞥見陳錦繡的大半側影,他緊緊捂住嘴巴,盯著陳錦繡一黑一紅,不停變換的瞳孔,連帶著周身氣息也在時妖時魔中變幻莫測,而每逢他的紅瞳乍現,周身的靈氣便化作煞氣,實力更強橫不止一分。紅瞳的陳錦繡,就是魔魂。陳錦繡知道魔魂已成,吞噬本體幾乎指日可待,如果不甘心坐以待斃就必須先下手為強,於是主動將魔魂分化。隻是魔魂分化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本體殺死後吞噬本體的靈力壯大自己,以應付即將到來的天劫。但是現在,堯禾現身,魔魂便會下意識將實力更強的堯禾視做獵物和威脅,一旦分化成功,魔魂的目標就會從本體變為堯禾,屆時陳錦繡的本體就可以趁機逃脫——這陳錦繡打的,還真是令人自愧不如的好算計!而堯禾見此狀況,同為妖族,它顯然也清楚他的意圖,並且不打算給他利用的機會,長尾一勾,金光肆恣,鋪天蓋地般湧向陳錦繡。陳錦繡在金光襲來的刹那,紅瞳終於徹底占據了上風,周身的靈力瞬時一震,由原本青綠的靈氣瞬間化成一片漆黑,一條長藤堅硬如鐵,瞬間橫陳擋在身前,硬生生抵住了堯禾如山如海的一擊。隻是誰都沒有看到,就在堯禾尾上的金光與陳錦繡魔魂的黑霧相撞的刹那,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從魔魂體內分化而出,靈氣精純,氣息平緩而溫和,卻比雙目通紅神情狠厲的魔魂衰弱得多。借著雙方交手的遮掩,陳錦繡潛逃而出的魂體飄然至阿意身前,阿意見了他,仿佛想起了什麼約定好的事情,從懷裡取出一張古舊的符紙,飛快地將還流著血的手掌按了上去。符紙接觸到阿意手上的鮮血,立刻光芒大盛,幾乎將整個竹樓照成白晝。今日本是月圓,飄動著的薄薄的雲層著了大半個月亮,確至少還有滿天星子熠熠生輝,然而就在魔魂分化之後,天空瞬間烏雲密布,徹徹底底的遮蔽掉月亮朦朧的光芒。而阿意手中的那張符咒染血,更是讓整片夜空幾乎在一瞬間被潑了濃墨,明明還不到春夏季節,卻有滾滾的雷聲由遠而近迅速襲來,無形的壓迫感猶如一口大鍋,欲將所有生靈押在其中。“這他娘的是滅世劫?”言修淩看著山河圖中天色突變,驀然變了顏色。滅世劫是天劫的一種,雖然力道不足以毀滅整個世界,但是滅世劫一出,不管是人是妖是神,也無論是死是活,都會被天劫碾作塵埃。這種大劫是太古之前的一種古老陣法,因為威力巨大且不可控製,早就在千百年前失傳了。隻是不想,這麼詭異的東西,竟然被陳錦繡得到了。短暫的死寂之後,淒厲的妖物嚎哭聲此起彼伏,這都是被魔魂召喚而出的妖鬼惡靈,這些東西最初的目的在於幫助魔魂消磨陳錦繡的靈力,助魔魂吞噬本體。但是現在,滅世天劫一出,這些低階的惡靈哪裡還管得著魔魂的指令,紛紛憑借本能四散潰逃,然而這些妖鬼逃到山腳隻是,卻突然撞上一層看不見的壁壘,逃得最快的鬼怪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像蒸汽般在光壁上消散殆儘了。這山中早就被設下法陣,妖鬼無處可逃,刹那間鬼哭狼嚎,亂作一團。堯禾的行動不由一滯,它原本是根本沒有將陳錦繡看在眼裡,雖然早知道村中多了一棵修煉有成的樹妖,但是這樹不曾惹是生非,它也一直懶得搭理,即使今天陳錦繡為了消滅魔魂犯到了它的麵前,堯禾也隻動了一根尾巴而已,根本不曾動用過全力。但它倒是萬萬不曾想到,這個陳錦繡竟然動用了滅世劫!隻不過它詫異一頓,動作慢了半分,魔魂智商有缺,不管不會地衝上來,手中長藤重重刺中堯禾,堯禾下意識反擊,魔魂被金光震退,第一道天劫卻突兀地落了下來,將整座小竹樓劈成一片廢墟。劇烈的白光晃得人眼睛生痛,即便是山河圖外,言修淩也還是下意識一扭頭閉上眼睛,待白光散過,麵前除了皮毛焦黑略有狼狽的堯禾和深受重創的魔魂之外,竟然不見了陳錦繡和阿意的影子!言修淩這一次終於明白了在聆州遇見陳錦繡的時候為何他失去了本體。魔魂與陳錦繡一體同生,且不說陳錦繡是桑樹成精,桑樹有根移動不便,就算他真的能夠掩人耳目將一整棵樹搬到其他地方,魔魂和桑樹之間存著感應,一樣能夠通過桑樹的找到陳錦繡的蹤跡。陳錦繡棄了桑樹根基,雖然能夠苟且偷生,卻失去了幾千年的壽命。他如此行事,到底是圖什麼?思慮間,又是兩道雷劫落下來,躲在小樓旁的阿木立刻荒亂起來,這滅世劫人妖不分,隻要是活著的都是它劈的目標,隻不過是妖鬼優先罷了。與君山之所以會變成荒無人煙的荒山,連一株活過百歲的草木都沒有,想必和這個滅世劫脫不了乾係。現在看來,在聆州見到的那個出嫁的“陳小姐”,應該就是被陳錦秀帶走的少女阿意。他這邊隻不過稍微分了分神,再定睛看去,山河圖中的堯禾已經略顯了狼狽,魔魂是個智障,也不管天劫的滅世之威,隻是一個勁兒地對堯禾出手,堯禾既要躲避天劫,又要應對魔魂的襲擊,一時間捉襟見肘,險象環生。據世人所知,滅世劫隻要發動,那麼凡是在起攻擊範圍內的所有生靈都逃無可逃,可是先前在竹樓幻境中,分明見魔魂和九尾貓妖被關押其中,之後魔魂被沈玄離封印,堯禾重傷化作一隻小貓記憶全無,顯然並沒有在滅世劫中死去。所以在這場滅世劫中,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而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同時將魔魂和貓妖封印起來,那個人和之後引誘他們進入幻境的,是否又有著什麼聯係。甚至,是不是同一批人。另一邊,阿木麵前遮掩的草叢已經被雷劫後的山火燒得參差不齊,阿木慌張無比逃躲到一個碎了一大半的石頭之後,隻是還沒等他蹲好,一陣撕裂空間的破空之音陡然而至,他下意識一縮脖子,下一秒就見雷暴中心的人影多了一個。身材消瘦,長發垂腰,流雲般獵獵飛揚的衣擺飄搖,勾勒出窈窕的剪影,看不到臉,隻能看到八條巨大的貓尾隨風而擺。一旁的言修淩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他倒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八尾貓妖化成人之後,竟然是個女的?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八尾貓妖真正的戰鬥力,八尾一出,壓迫感幾乎鋪天蓋地般地湧過來,堯禾此刻八尾儘展,周身迸發威壓如繩子一般勒得人喘不上氣來,魔魂本能極強,對身前驀然強大起來的對手下意識退避幾分, 堯禾懶得理會魔魂,長尾一展,浩浩蕩蕩的妖力雷電般爆發出來,直抗天雷。言修淩暗自咋舌,在此之前,他還不曾親眼見識滅世劫的威力,也從不曾想過這種境界的陣法,竟然也有人能夠與之抗衡。天劫一道一道劈得頻繁,貓妖的八尾呼嘯,竟然生生將雷光打散了去。隻不過她畢竟隻是八尾,於修行大道並未真的登堂入室,言修淩瞧得仔細,她看似淩厲的反擊已經隱約間有了滯澀之感,而雷劫一道接著一道,竟毫無衰弱之意。“真是煩人!”貓妖的聲音清冽,雖然語調微微急促,可聲音卻是極悅耳的少女之聲,雖然隱約有暴躁之意,也不禁讓言修淩悄悄感歎了一句清脆動人。“你若是再隻看熱鬨不出來,小心我改日挖斷你的樹根!”堯禾的話中雖然有威脅之意,卻並不顯惱怒,山河圖外四人紛紛一愣,難道這地方除了貓妖和魔魂,還有個其他人?果然,堯禾話音落下不久,一直僥幸沒有被天雷撕碎的竹樓中竟懶洋洋的走出一個人來,身形欣長,墨發白衣,腰間掛著一柄翠竹削成的劍,一張麵具遮住了大半張臉,薄唇微勾,露出的笑意隱約帶著幾分邪氣。“這陣法憑借你我二人是抵抗不住的,彆多做糾纏,先走為上。”那白衣人語氣不急不緩,雖然沒有動手,但其閒庭信步的態勢多少有點世外高人的唬人味道。堯禾沒有應聲,但是看得出她已經不再戀戰,邊打邊退。就在魔魂與堯禾糾纏著從那白衣男子麵前擦肩而過的刹那,八尾貓妖的一條長尾恰到好處微微一抖,天雷陡然而至,巧而又巧地撞在魔魂身上。魔魂發出一聲錐腦的淒厲嘯聲,身側濃厚的黑霧瞬間淡了許多,堯禾趁機閃到白衣男子的身後,在他的庇護之下短暫地喘了幾口氣。言修淩在一旁看得熱鬨,心道這八尾貓妖還真是心思玲瓏,竟然利用雷劫來借力打力,隻是這個不知來曆的白衣男子實在令人捉摸不透,不過看堯禾對他的模樣雖然不怎麼客氣,但卻實在信賴的很,料想兩人關係不錯,當是相交甚篤的舊友……言修淩的這一念頭剛一浮現,下一秒目光就驟然一凝,堯禾剛在那白衣男子身後站定,還沒等說出一句話來,一柄樣式詭異的匕首遊蛇般的一閃而過,從堯禾毫無防備的背後刺入,貓妖抵擋雷劫的力道一鬆,一道粗重的天雷蜿蜒著從頭頂霹靂而下,連著堯禾和魔魂一起,儘被籠進令人膽寒的雷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