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找人問,當然不是指普通的人。這其中真相現在知道的也就隻有貓妖和陳錦繡兩個,他原本也的確想從堯禾這裡問出些線索,可是魔魂奪走了它的內丹,威風凜凜的八尾貓妖已經徹底淪落成了不會說話的小奶貓,顯然指望不上;另一邊的陳錦繡說不定就是幕後黑手,誰知道回聆州後還能不能找到他?所以要想萬不一失尋到真相,還是需要現在從與君山入手。山上草木石獸甚多,不乏有活了千百年開了靈智的,若以法寶提取它們的記憶,自然就可以讓這一切真相大白。而這種法寶,倒有一個十分玄妙的名字,叫山河造化圖。言修淩知道這東西也主要得益於陰陽司第一任門主鬼老頭,鬼老頭在手劄中曾提過,這法術還是啟發自極冰之境化形的神木,神木本體是株梅樹,天生可招世間草木魂魄記憶為己用,這樣一來,世上之事幾乎無他不曉。鬼老頭知道這件事之後,便依樣畫葫蘆,憑著卓絕的天資竟然也真的研究出一件法寶,名為山河造化圖,隻要將生了靈性的草木山石畫入圖卷中,就可以將所問之事一一重現而出。隻不過世事遷變,這圖也早就失去了一大半,言修淩得到的,也隻是其中一個小小殘片,威力有限,隻能應答些簡單的小問題,雖然不能將當年的事情一一回應,但想來詢問寫關鍵之處應該不難。 比起其他雜七雜八的發明,這個術法實在是質量上高,唯一的缺憾就是對靈力耗費不小,又決不能有外力打擾,以往因為他本身靈力淺薄,不足以支撐山河圖運轉,所以隻淺顯的研究過一二,還從來沒有正式施展過。不過這次倒是個好機會,一來這裡的大妖和魔魂都被收服了,剩下的小妖精不足為懼,二來這裡有四個人,還恰巧都是值得信任的——雖然和薑譽衡相處時間甚短,但是這個姑娘心思淺,修為也不高,有花棠這個小狐狸在這看著,哪怕她真的有異心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沈玄離施展三清陣本就耗費太多力氣,此時不好再動用靈力,花棠的一身法術大多是在陰陽司學會的,妖力靈力相互摻雜,靈力的純度不夠,極容易被山河圖反噬,言修淩心裡猶豫了一下,如果真想用山河圖,人選就隻能是江譽衡了。隻是,山河圖這種東西,就算是個殘片,也足夠成為一件令世人眼紅的秘寶,江譽衡雖不足為懼,但問題在於,她或許不對山河圖抱有歹念,但她爹呢?青檀宗的其他人靠得住嗎?於他而言,這世上所有人,唯有沈玄離與花棠兩人可信而已,如果要保住自己的秘密,不至於被其他宗門的人明裡暗裡追殺,那就隻能在事成之後……殺了江譽衡。言修淩的眼底漸漸湧起一絲冷意,隻是還沒等他說話,卻莫名心中一動,也不知怎地向一旁樹下的人望去。一眼看去,正對上他沉邃幽冷的瞳孔。沈玄離讀懂了他的遲疑與殺意。言修淩隻覺心底漸漸覆蓋上一層沒由來的心虛,他張張嘴,下意識想解釋什麼,可是他心中所思所想沈玄離皆是了然於胸,再怎麼解釋,也是蒼白。隻是沈玄離隻是冷冰冰的看了他一會,便垂下眼,從樹下站起來,微微整了整衣袖,一身白衣猶如流雲一般翩然而至,站在他麵前道:“山河圖給我。”在旁人麵前,沈玄離一慣是眼高於頂、對誰都不屑一顧的模樣,唯獨是對他,雖然也不見得多禮貌溫和,反而時長諷刺嘲弄,但畢竟與對旁人的疏遠不同。可是現在,他語調冷淡,目色更顯清冷,顯然是生了他的氣了。言修淩定定的看著他,一時竟沒有說話。花棠和江譽衡在一旁看的雲裡霧裡,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僵硬起來,花棠本就對沈玄離存著說不清的懼意,此刻見他麵色不善,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問是怎麼了。“沈玄離……”言修淩嗓音澀澀,還沒等話說完,就被打斷:“山河圖。”他隻能將湧到嘴邊的解釋又咽下去,沉默著自取出一張陳舊的破布片,灰嗆嗆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上麵布滿了符文,雖然十分抽象,但還是隱約看得出畫的是山川大河的模樣。沈玄離將著破布片接過,運起靈力灌注其中,就見山河圖驀然一抖飛快擴大,裡麵的山川圖線一點點複原成形,化作半透明狀飄搖而起立在半空。言修淩的眉毛挑了挑,心道沈玄離不虧是名滿天下的高手,對靈力掌控竟然已經精進至此了。沈玄離倒沒空理會他的心思,手腕微轉,極其淺淡的綠色光芒四下飄散,山上草木宛如感應到召喚一般,吸納著他散出的靈力,迅速生長起來。花棠和江譽衡瞧得目瞪口呆,沈玄離的眉頭卻漸漸簇了起來。“怎麼回事?”言修淩疑道。“這山林百裡,竟然沒有一株草木是生長過百年的。”沈玄離微有疑惑,“這裡百年前或許有過一場浩劫,以至於生靈儘毀,這變故,說不定就是與陳錦繡有關。”“花木不成,山石是否可用?”言修淩問。不料他話一問出,沈玄離的眼卻抬了抬,緩道:“我隻能操控草木。”言修淩一愣,這才想起一件事情,沈玄離不曾研讀過鬼老頭的手劄,他為什麼會操控山河造化圖呢?“關於山河圖的事情,我前幾年無意中曾在師父的筆記中見過。”沈玄離道,“我從師父的筆記中學得了一點皮毛,但是師父言之有限,我隻能控製草木,而無法調取山川記憶為己用。”提及師父二字,言修淩麵色微微一暗,卻著實不想在旁人麵前多做表露,強壓下滿腹心事,道:“你天資卓絕,法術學起來向來極快,剩下的秘訣我念與你聽,你再來召喚山川之魂。”沈玄離麵色冷淡,但還好沒有直接出言拒絕,言修淩默默在心底記誦起手劄之上記載的符咒秘訣,沈玄離手掌微微一轉,醇厚的靈氣再度運起來,隻不過這一次並非是瑩綠色的木屬性靈氣,反而稍顯土色,腳下的土地驀然一震,將花棠嚇得一驚。“怎麼回事?地震了?”“彆說話。”言修淩悄悄衝他比個手勢,“看。”他話音未落,花棠就見眼前的山河圖如水波般微微一漾,原本模糊不清的山河景象逐漸清晰變換,終於化成了與君山的模樣,一塊嶙峋的石頭格外顯眼,顯然沈玄離讀取的記憶,正式這塊石頭的。山河圖中的與君山和現在的狀況顯然不大相同,遠遠可見山坳中聚集的村落,人煙鼎盛,沈玄離的靈力更鬱,山河圖的視角立刻一轉,停駐在村外一個少年的臉上。一塊石子不知從什麼地方丟過來,一下子砸在那少年的腦門上。“傻子!”一個稚嫩的童音嚷嚷著,又丟過一顆石頭。畫外眾人微微眯了眯眼,才看清不遠處的矮牆後麵藏了幾個半大的孩子。“不許打人!”那少年也學著幾個孩子的樣子,撿起一塊石子丟回去,隻是他天生反應遲鈍,石子的準頭比那幾個熊孩子差的多。一塊石頭沒有打中,少年立刻蹲下身去撿第二塊。隻不過他的手還沒有碰到石子,就被一雙小小的手攔住,少年扭頭,站在年前的是一個矮矮小小的女孩子,臟兮兮的,兩個辮子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整理過,沾滿了灰塵和草屑,一張小臉也消瘦得很,乾巴巴的,像個被凍過的蘿卜乾。她張張嘴巴,卻沒有辦法發出聲來,隻能伸手捂住少年被石子打破了皮的額頭。言修淩這才想起來,剛剛那群熊孩子拿石頭丟那少年的時候,輕蔑地叫他傻子,而他身後的小女孩本身又是個啞巴,這樣又傻又啞的組合,難怪會被其他的孩子們欺負。小女孩看上去才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樣子,若是在普通人家,正是享受父母疼愛的年紀,可是現在卻像個流浪兒一樣,跟著他一個“傻子”相依為命。“你們看他們!”一旁的壞孩子們一見女孩拉住了少年的手,又立刻又鬨起哄來,大聲小嚷,“阿意要給傻子阿木做媳婦了!”被稱為阿木的傻少年也不知道聽得懂聽不懂他們的嘲弄,孩子般的抓緊眼前小女孩的袖子:“不理,回家。”小女孩顯然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境遇,乖巧地點點頭,牽著他轉身往村裡走。不過,他們要走,身後的那群孩子卻沒想善罷甘休,又三三兩兩地往這邊丟石頭,邊丟邊喊:“阿意要和傻子回家洞房去了!”越往村落裡走,山河圖外的眾人便越看出些不對勁兒來。在這個時候的與君山還沒有出現妖物禍亂的狀況,本應該是個山清水秀的桃源勝地才是,這個村子又恰好建在河灘峽穀附近,地勢平坦開闊,有山有水,土地也肥沃,稍加耕作收成定是少不了,再加上這山林繁盛,獵物也絕對不會少,按理說這種地方的村民應該生活和樂,可是他們從村外一路走來,所見卻全都是低矮土房,明明此時正值傍晚,卻連個炊煙都鮮少看見,家家戶戶掩窗閉門,格外增加了幾許古怪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