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間外風雨交加,停屍間內,葉夢將停放在這裡的所有無人認領的屍體一一看過。如果不是在這裡實習,不是目睹這些屍體的慘狀,她對人死後的屍體無人認領之事一無所知。同時她也見識到人世間親情的冷漠,麵對這樣的殘酷現實,她無能為力,隻能默默在心裡為往生者們祈禱。 後來她坐在椅子上,聆聽著風雨聲竟睡著了,醒來時,已過淩晨十二點三十分。她正疑惑紀師父怎麼還不為自己開門時,門那裡傳來輕微的響動,她以為紀師父來了,欣喜不已。 大門豁然打開,卻是一個高大偉岸的身軀,男子身穿黑色連體雨衣,手上提著手電筒,手電筒的光正好反射在男子臉上,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兩人離得遠,光線又暗,葉夢乍一瞧以為男子是深夜遊蕩的幽魂,回過神來斷定不是什麼幽魂,她慢慢移步向前,想探個究竟。 雨衣帽下的那張臉龐沾著雨滴,就連長長的睫毛上也夾雜著雨水。由於戴著口罩,看不清男子的五官,她隻能看見那雙深夜裡如潭水般的眼睛。雙眸經過狂風暴雨洗禮後,掛著無數雨珠,讓這張臉充滿了無限神秘感,他手中手電筒散發出微弱的光折射在他的口罩上,更顯得詭異。 “你是誰?”葉夢在停屍間停留了兩夜,膽子比原先更大了些,她不相信眼前這個人是傳說中的殯儀館鬼魂,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男子很高,他垂頭看著葉夢,嘴唇隔著沾滿雨水的口罩,輕輕一張一合:“實習生葉夢是吧,請跟我來。” 他的嗓音渾厚如雷,言語中卻沒有過多的說明解釋,就這麼轉身走了。 葉夢清楚能為自己開門的肯定是殯儀館裡的人,她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也不多問,跟著這個男子走了。 風還在猛烈地刮著,雨依然下著,殯儀館的建築物籠罩在風雨中,這裡的夜比其他地方更淒涼。男子提著手電筒在前麵帶路,腳步雖然慢但很穩健,一步一履間無不透著凜然正氣。 他到底是誰? 葉夢在後麵跟著,腦海裡回想著這兩天實習認識的工作人員,可就是沒有此人。 她跟著他來到了主禮樓通向負一層地下室的長長坡道,看到他脫下連體雨衣,隨手將手電筒放在坡道旁邊牆麵的掛鉤上,做這些動作時,他背對著自己,她依然看不清他的模樣,隻看到他身著淡藍色的防護服,他無疑是殯儀館的遺體化妝師了。 隨後,她跟著他進入地下負一層,眼前黑幽幽一片,唯有環繞的房間前亮著的幾盞壁燈散發著微弱的光。前幾日白天,她曾經參觀過這裡,夜裡再來此地她卻有另一種感受:仿佛置身於地獄之中。 在他的操控下,地下室瞬間光亮,她好似從地獄中慢慢爬了上來。她跟著他繼續向前走,繞著中間的環形運屍道,經過屍體清洗室、化妝間、入殮室、遺體冷藏間、電梯間,最後站在了更衣室前。 “更衣室櫃門最上排有全新的防護服與防毒麵罩、手套,你進去換上。”他的言語比霜凍還要冰冷。 葉夢昨天下午曾在裡麵換過防護服,因此對更衣室很熟悉。她推開更衣室的門又鎖上,先是摘掉手裡的手套,清洗消毒後,從更衣室櫃門最上排取了一套全新的防護服並快速穿上,再戴上防毒麵罩與新手套。 走出更衣室時,她沒有看到男人的身影。戴著防毒麵罩,她感覺麵部沉重,說話費力。 “我在這裡。”隨著不遠處傳來的低沉嗓音,葉夢看去,才發現那個男人正站在專屬工作室前。 她向工作室走去,看著他厚大的手掌貼在門板上,用力一堆,一間敞亮的房間展現在她麵前。她跟著他進入專屬工作室,工作室以灰白兩色為主,正中間是兩排長長的灰色固定工作台,台上的天花板上分彆安著與固定工作台一樣長度的無影燈。葉夢是護理專業出身,她知道在無影燈下動手術,照明區域內不會有醫生的頭、手和手術器械的影子。而無影燈出現在工作室,很顯然是為了給遺體防腐時看得更清晰。除了中間的工作台,四周的陳列櫃擺放著大大小小的頭部模型。 男子將口罩、手套脫下,換上新手套,戴上沉重的防毒麵罩,過程很快,葉夢過於認真巡視工作室,還是沒有看清男子的模樣。 她又被男子帶進隔間,隔間其實是一個小型的屍體冷藏間,正麵牆上立著三層三列冷藏櫃,櫃中間的位置是閃亮的電腦屏幕。男子在電腦屏幕上輸了一串數字後,“砰”的一聲輕響,位於二層三列的一個櫃門打開了。 “過來,你和我一起將屍體抬到外間的固定工作台上。”在防毒麵罩的影響下,男子說話很費力。 在葉夢走過去的同時,男子輕輕拉出冰櫃內的擔架,用保鮮膜包裹著的一具燒焦的屍體閃現,瞬間,一股臭氣與寒氣迎麵撲來,就算戴著防毒麵罩,她還是可以聞到。 男子冰冷地說:“你負責抬前麵。” “哦!”她過去抬著擔架前麵,男子則抬著擔架後麵,兩人一前一後將屍體抬到了外間的固定工作床上。 固定工作台上的一排無影燈亮起,她看到男子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張照片,非常認真地看了起來,他似乎完全忘記了這間工作室裡還有一個人。 此時,房門被敲響,男子好像知道有什麼人要進來,眼睛依然鎖定在照片上,頭也沒有抬,說了一聲:“進來!” 葉夢看到紀秀花穿著淡藍色防護服走進來,她的臉上也戴著防毒麵罩。 “紀師父,事情都辦完了?”男子問。 紀秀花一臉淡漠地應道:“都辦好了,我現在可以協助您的工作了。” 男子很滿意她的回複,不經意間看到葉夢,他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個實習生。他對紀秀花說:“沒有這個實習生什麼事了。” 紀秀花看向葉夢,極其平淡地說:“謝謝你剛才替我工作,很晚了,你可以回宿舍了。” 葉夢看著燒焦的屍體,知道接下來紀師父與男子要對屍體進行整容,可是都燒成這樣了,還怎麼整容呢?好學的她很想觀摩,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鼓起勇氣說:“紀師父,我能不能留下來看你們工作?我還能為你們打打下手呢。” 紀秀花做不了主,她看向男子,男子不屑地說:“你打不了下手的。” 當頭一棒,葉夢的自尊心被男子的這幾個字傷到了。 “葉夢,回去吧,不要耽誤我們工作。”紀秀花開口。 葉夢一臉沮喪,低著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