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如何看出並不安然?”崔寧麵上隻是表現出玩味,話語中卻透著緊張。胡霜看著崔寧眼睛,似笑非笑道:“心結難解,如何安然?”字字戳到要害,崔寧大驚。“姑娘可有法可解?”“放下名利心,自然可解。”言畢她突然凝神,“此地不宜久留,走吧。”隔著石牆,崔寧依稀能聽到腳步聲和烈烈火把聲。“此人能安然渡劫嗎?”崔寧還在追問。胡霜轉動身側的竹椅,屋頂四麵隨即伸出石塊,然後慢慢合攏。腳邊的狗洞有嫋嫋煙絮傳來:“妖女,今日你彆想逃,老子非燒死你為我兒子報仇不可。”“薛老爺,這可是你自己的宅子,燒了多可惜!看你火氣挺旺的,進來算算卦聊聊天怎麼樣?話說這屋子被你釘死有一個月了吧,唉,好久沒客人上門,我手都生了。”胡霜一邊嘴裡應著話一邊掏出一根黃蠟燭插於屋中的大案和狗洞之間。那門外的薛老爺氣得半死,狠狠地道:“毒婦,我兒就是進了你那屋子才出了意外,我今天一定要為他報仇雪恨。”胡霜轉動案邊的機關,桌案底下露出洞口。她拉了崔寧過來,小聲道:“下去,記得屏息。”崔寧依言,本以為又是狗洞,沒想到卻是一道樓梯。胡霜掏出一支火折子點燃蠟燭,也跟了下來,然後按了頭頂右側一處的機關,洞口合攏,又是漆黑一片。胡霜再次掏出來的,卻是顆夜明珠。夜明珠照得亮堂堂的,整個地道儘入眼底。崔寧看著胡霜那稚嫩的背影問道:“為什麼下來時那麼著急,胡姑娘還要點燃蠟燭,還讓我屏息?”胡霜一邊走路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因為那蠟燭有毒啊,毒氣會隨著熱度從狗洞裡傳出去。”崔寧隻覺眼前這女子雖然形貌稚嫩,卻謀略過人,心思深沉,善惡難辨。“那麼,他們都會有什麼後果?”“會死咯!”崔寧又驚又懼。“騙你的,那毒藥是我配來耍的,重些的不過是身上長些毒瘡,幾月不能下床。”崔寧不響,半晌才又問道:“崔寧有一疑問,還請姑娘回答。敢問姑娘是何方人士?為何來到京城?”“小女子在西南長大,來京城尋母。”胡霜回過頭來,神情落落大方,恰似一個天真少女。“姑娘可認得家兄——崔歆?”胡霜回頭一笑道:“不認識!”那笑容雖天真,看在崔寧眼中卻難辨真假。“實不相瞞,剛剛在下所測之人正是家兄,他昨歲去了一趟西南,回來後,神智便不清。家裡遍訪名醫都無果,今日得見姑娘,端的醫藥上的好手,若是姑娘能治好家兄,在下必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胡霜撲哧一笑:“公子太抬舉我了,我不過是個算命的,連帶著會耍一些小把戲,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這樣的事情,我可乾不了,還請公子另請高明。”“那姑娘此番要去何處呢?在下此來其實有一個請求,在下有一位朋友,正在尋訪天下奇人……”胡霜似乎對崔寧所說並無興趣,隻是悶頭在前頭帶路。二人走得漸漸深了,那地道竟豁然開朗,隱隱有光亮,一邊是河溝,一邊是石岸,仿佛石頭砌成的地下城池。崔寧大驚道:“這是?”胡霜“噓”了一聲,一邊收了夜明珠入懷一邊低聲道:“這裡是京城的地下河,前朝所建,牢不可破,有些地麵上活不了的人就寄居於此,說話得小心些,彆攪了彆人的清夢。前麵右轉往上就是朱雀大街了,我們就此彆過吧。你那朋友想找的奇人異士這裡應該不少,公子如果有興趣,可以留下來訪訪。”崔寧還要說話,胡霜卻瞬間沒有了蹤影。崔寧四處打量,隻覺這一切仿佛如夢一場。這少女鬼魅異常,難怪旁人稱她巫女。差事沒有辦成,崔寧卻還是得硬著頭皮回去複命,想想複命時會見到未婚妻肖明琇,他特意換了身精致的衣裳,將上次為她買的禮物藏於懷中,騎了一匹白馬奔馳了兩個時辰,到了京郊的肖家莊。這裡離京城不遠,依山傍水,自有一番桃源風味,肖家莊看上去同尋常大戶農莊無異,三四進院子,白牆灰瓦,院內開著幾塊地,種著花草蔬果,外麵一圈竹籬笆,爬滿植物。誰都想不到大昱六皇子鄺雲齊會藏身於此。然而崔寧還沒進去,就聽簫聲傳來,婉轉動聽,這簫聲又豈是尋常人能吹奏得出?想來當是雲齊心下鬱悶,正借樂抒懷。一個家丁走了出來,牽了馬去喂,說道:“崔二爺來了,老爺出門還沒回來,齊公子在後院,大小姐正在偏廳,需要通報一聲嗎?”崔寧擺手,自顧自地進去了,他父親同肖家莊莊主肖朝暉是多年至交,自四年前他及冠便與肖朝暉的侄女肖明琇定了親事,本來今年便要成親的,但家中變故太多,隻能拖了下來。崔寧走到偏廳門口,簫聲已停,鏤花窗裡隱約可見肖明琇的身影,膚光勝雪,麵容姣好,雖未化妝,卻眉如點墨,唇若施朱,麵色透著淡淡的紅暈,著一身銀紅衣衫,更襯得豔光照人。她手中執著繡花繃子,正盯著虛空發呆。若不是正發呆,以她的武功修為,恐怕早就知道崔寧來了。一旁的丫鬟鵲兒道:“小姐,這齊公子的簫聲真美啊,不比崔二爺的笛子差。”窗下的崔寧駐足屏息,卻聽到肖明琇一聲冷笑道:“少提那個窩囊廢,他哪裡能和齊公子相提並論?若不是伯父一再堅持,我怎麼也不會……算了,說這些有什麼用,你看看齊公子晚飯要吃什麼,早些讓廚房預備。”“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裡彆提多歡喜二爺了,隻是嘴上不說罷了。二爺模樣體麵,性子軟和,家世又好,對小姐百依百順,老爺都說了,這種女婿打了燈籠都難找。”肖明琇嗤笑,似是十分不屑,不再理論。這一番話如兜頭一盆冰水將崔寧淋了個透,他隻覺得胸前那支寶石花簪十分硌人,偏廳也不想進了,便直接去了雲齊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