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利貸(1 / 1)

這會兒,杜牧月梨花帶雨地看著黎序璋:“就是這樣。”當然,她隱去了一切與黎序璋有關的話題,包括空穀畫廊的事。而她之所以找黎序璋幫忙,一是不知道還能找誰,二是賭黎序璋絕對會有施以援手的風度。黎序璋坐在椅子上望著她,一貫地氣定神閒:“所以你現在還不清楚是因為什麼嗎?”“我哪知道啊!”杜牧月帶著哭腔,“我早說讓他彆交什麼狐朋狗友了,非不相信,好了,現在讓人帶壞出事了吧!”她與周賈平的事,她沒有向黎序璋提過,但也沒有瞞過,故此這時候說起,倒也並不尷尬。黎序璋伸手製止她繼續講下去:“我幫你問一問。”他打了通電話,然後起身,“你先彆出去,有消息我會通知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叫老劉幫你去買。”杜牧月搖了搖頭:“吃不下。”“那怎麼行,我去幫你準備。”“真是謝謝你了,序璋。”杜牧月朝他楚楚可憐又千嬌百媚地笑,“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辦。”黎序璋湊上前在她耳畔笑了一聲:“榮幸,我的。”旋即快步退開,“走了。”稍後服務生叩門,杜牧月才知道,黎序璋所謂的“吃點什麼,我準備”原來是替她叫了酒店招牌菜而已。廖祈恩從衛生中心回家,整個人都懨懨的。生理上疲乏,心理上疲累,梳理自己的人生軌跡,更是悲從中來。她到底為何走到這一步,走到這家道中落、至親遠走、拋卻理想、事業無成、所愛不得的地步?而“所愛”這個念頭冒出來,更令她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逼仄的弄堂,老舊的樓梯,麵色灰白的廖祈恩拎著一袋子藥垂頭喪氣地回了住所。鑰匙插進鎖孔,伴著“哢”一聲,兩個文身光頭竟從天而降。她嚇得手中的藥掉了一地:“你……你們乾什麼!”須臾間她就已經認出其中一個是從前常登門討債的人,但彼時的她尚躲在父母羽翼之下,如今卻需獨自麵對了。“乾什麼?”眼熟的那個光頭冷笑了一聲,“不認識我了?我和你爹可是老朋友呢!”廖祈恩試圖閃進屋內卻被一把拽住,對方顯然全無耐心:“你欠我們的錢什麼時候還?”“我沒有欠你們錢!”廖祈恩梗著脖子,一臉無畏,落在彆人眼中是戰鬥姿態,自己卻知道不過是色厲內荏。兩個討債的也是見過場麵的人:“彆橫啊!小廖,你爹跑了,沒事兒!他欠我們的錢,你可以還嘛,是不是?”廖祈恩知道這回怕是難躲了。當年父親的點心鋪出了事,上百個顧客食物中毒,最嚴重的兩個到了休克搶救的地步,事後食藥監局調查的時候,查出店裡糕點原料不潔,菌落超標。老字號店鋪霎時聲名狼藉不說,麵對消費者的巨額索賠,父親連不動產押了都沒補上窟窿,本想找人周轉周轉,但無人雪中送炭。十來歲的孩子吃了廖家的糕點,仍然躺在重症監護室,家長拉著橫幅堵在鋪子門口,中毒消費者的家屬越聚越多……母親血壓高到昏倒送醫,父親坐在病床前給放高利貸的人打了電話……等鋪子長期合作的原料商找上門來結款的時候,廖家已經人去樓空。是不光明磊落,但能怎麼辦呢?這個問題,廖祈恩即便到今日也沒有找到答案。眼下她被堵在門口,竭儘全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此刻的情況,她不是沒有料想過,哪怕搬家、辭職,甚至將本名“廖亦祈”改成了“廖祈恩”,她也仍做好了這一天會到來的心理準備。是她大意了,那天在塑膠廠遇到那個男人,她就應該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了,根本不應該懷著僥幸心理以為對方沒有認出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氣,表示自己服軟:“兩位,兩位,聽我說,我現在沒有那麼多錢,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對方居然出奇地好說話:“‘一點時間’是多久?”“我會儘快……”“小廖,”對方打斷她,臉上還帶著瘮人的笑意,“你這種手段我們見多了。這樣,我給你定個時間吧。三天,三天我要見到你爹借的那五十萬。”他舉著那張塑封過的借條。“彆欺人太甚,不是四十萬嗎?”“小廖,說這種傻話沒意思了,我們做什麼的你不是不清楚。高利貸,半年才要你十萬塊利息,基本上是做慈善了。”廖祈恩沒說話,儘管試圖鎮定,一張臉仍然漲得通紅。對方拍了拍她的臉:“還有,彆想跑,否則我們會讓你生不如死。”撂下這句,兩人不再多話,大搖大擺地下了樓。廖祈恩蹲下來慢慢地撿起那些藥,想忍,拚命地睜大眼睛,但鼻腔發酸,淚水劈裡啪啦地砸在地上。她竭力站起來,扶著門把手挪進屋裡,轉身之時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掉,她癱坐在地上,捂住臉,隻是號啕之聲終究不是雙手能掩住的。黎序璋坐在辦公室裡,將一支鋼筆轉得出神入化,桌上的手機開著免提:“說是涉嫌詐騙,具體情況警方還不方便透露。”那端的杜牧月像是被嚇著了:“詐騙嗎?我怎麼不知道?”“是個團夥,好幾個人,利用手機社交軟件廣撒網,號稱與對方進入戀愛關係,然後說服對方套取驗證碼開通網貸,數額恐怕還不小。”杜牧月難以置信道:“這得判刑吧?多少年啊……”“那得法庭上看了。”黎序璋也不甚在意,“我叫老劉帶了個保安去接你。你說的那兩個威脅你的人恐怕也有牽連,報不報警你自己看吧。”他站起來倒水,“那就先這樣吧,老劉到了會聯係你的。”老劉在酒店電梯口接走了杜牧月。不知道是看到那個魁梧的保鏢不敢出麵還是已經走了,總之那兩人沒有再出現。杜牧月方才沒好意思問黎序璋,這會兒對著老劉就放鬆了很多:“我們現在去哪裡?”老劉沒回頭:“織江花園,黎總給您安排了間單身公寓。”杜牧月身子往後靠了下去,這是放鬆的象征。黎序璋替她考慮了後路,這著實令她感到安慰。或者……周賈平對她的指控,未必不是個好建議。但這個念頭很快被徹底打消了。她整理好行李箱裡的東西下樓吃飯時才知道,黎氏在織江花園有不少房產,都是早年間給住房不便的管理層提供的臨時寓所。杜牧月無聲笑了一下:她這算是……享受了一回員工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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