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想念周賈平騎在他那輛視若珍寶的哈雷上,左手夾著一支抽了一半的中南海。見杜牧月下來,他猛吸了兩口煙,跨下車,站著碾滅了腳邊的煙頭。就在這當口,路邊已經有好幾個中學生回過頭來看周賈平了。車拉風不說,這人也特立獨行,他將半長的頭發隨意地在頭頂紮成一束,下巴上留著胡子,以平衡發型帶來的輕狂感,瘦削的臉型加上機車外套,輔以橘滋臟話香水,荷爾蒙仿佛能散發出三公裡。杜牧月遠遠地在台階上站定了,不再往前。周賈平扯著嘴角冷笑了一聲:“快活吧!”杜牧月翻了個白眼:“有屁就放!”周賈平收了臉上的痞笑,伸手指著飯店大堂,呸了一聲:“黎序璋那王八蛋在裡麵是吧!”杜牧月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來,快步上前:“大庭廣眾下,你嚷嚷什麼!”“怎麼!他勾搭我女朋友我還不能說了?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杜牧月拉了他一下:“你瞎說什麼!”“我瞎說?你去問問外麵的人怎麼說的!”他怒極反笑,“你倒有臉說我瞎說?!難不成我還得做瞎眼綠毛龜啊?!”天是已經黑了,但並不妨礙有人聚上來。杜牧月即使是十八線小明星,也算個公眾人物,這要是讓人認出來,往微博上一放,她丟臉也就罷了,再給黎序璋招了麻煩,他態度冷下來,她豈不是兩頭空?上回她的緋聞上熱搜時,他正和未婚妻鬨著脾氣,覺得激一激對方也未嘗不可,故此才沒有深究。這回可就不一樣了,再惹出新聞來,他難免懷疑她的動機,屆時恐怕難以收場。是以她毫不戀戰,步子一跨,“噔噔噔”地往前跑。周賈平要追上去,但想起車鑰匙還沒拔,就回頭鎖車子,而這時杜牧月早已沒了影蹤。廖祈恩站在包間洗手間窗口往下瞧,儘管光影綽約,還是看清了一切,加之周賈平嗓門不小,來龍去脈亦儘數落進她耳中。微涼的夜風從敞著的窗口吹進來,廖祈恩心裡泛出一陣厭惡。她厭惡黎序璋人模狗樣、恬不知恥,厭惡黎序璋到處招惹、浪蕩薄情,厭惡黎序璋……但驟然間,一切的憤恨都散了,她忽然覺得一陣心酸,此刻外間坐著的那個人知道這一切嗎?他就這麼被蒙在鼓裡?廖祈恩整理儀態走出去,依舊坐在黎序璋身旁。雖然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心緒始終被身側的人影響。她回憶起黎序璋送她歸家時包容著笑的樣子;回憶起黎序璋在栽滿法桐的長街上紅著眼眶翻垃圾桶的樣子;回憶起方才周賈平罵他,而他一無所知的樣子……眼前的他表情越柔和,笑得越開懷,她就越難過。飯局接近尾聲,幾個人端著酒杯來敬廖祈恩,但礙於黎序璋,他們這酒敬得相當克製,無不表示“你隨意”,但廖祈恩到底還是喝了一些。散了場,一眾人作鳥獸散。黎序璋在大廳裡攔住繼續往外走的廖祈恩:“送你。”是不容置喙的語氣。“以後是不是‘要不要老劉送’了?”她轉過來看黎序璋,瞳孔漆黑,有一種少見的沉靜。隨後她很快笑出來,瞬間就知道自己越界了,隻能以此消弭尷尬。但黎序璋沒有笑:“你不高興?”廖祈恩心臟漏跳了一拍。“怎麼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原來這並不是旖旎的對話。廖祈恩這回真的擺正了立場:“還好還好,就是喝得有點頭昏。”黎序璋帶著她向車邊走去,囑咐老劉先送廖小姐,又說:“廖祈恩,往後酒還是要少喝。想拿生意要挾灌你酒的人,多數你喝了也未必會有成效。”廖祈恩轉過去看他,有些疑惑。黎序璋一字一句地道:“他們要的,不是你喝酒,而是喝酒的你。”廖祈恩臉都紅了,囁嚅著說:“那你剛才還看著我喝?”“因為我看著,所以你能喝一點。”老劉把車開到巷子口,黎序璋說:“要送你到樓下嗎?”廖祈恩搖搖頭。黎序璋笑出聲來:“我也並不打算送。”廖祈恩狠狠瞪他一眼。“你上去,開了燈我再走。”隔兩日,廖祈恩給模特結千瑞珠寶的款項,價錢比往日高一些,一群年輕小姑娘都甚是高興。廖祈恩想起這樁生意的由來,心裡不免對黎序璋添了幾分感謝。她靠在椅背上,內心鬥爭許久,終於下決心給對方發了條短信:黎總,拿到千瑞銀樓的工資了,[齜牙]您選個時間,讓我把欠您的那頓飯給還了。[偷笑]按了發送鍵後,廖祈恩心裡有些忐忑。她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十秒,三十秒,四十五秒,一分鐘,三分鐘……對方都沒有回複。在等待的煎熬下,她不由得紅了臉,疑心自己是不是太當真了,說不定對方隻是隨口一說而已。所幸九分十八秒後,閃動的屏幕終結了她的尷尬,上麵是幾個很簡單的字:好啊,就今天晚上吧。但這幾個字足以使廖祈恩心口的大石落下了:您愛吃什麼?淮揚菜、粵菜還是本幫菜,或者西餐、日料?對方即刻回複她:不用那麼麻煩,不如給我介紹一家你常去的。如此兩人便約在了青年路的魚湯館。其實這家並不是廖祈恩最常去的,但她憶起上回在沈公館,黎序璋最愛的菜色是魚湯,便投其所好選了口味不錯的魚湯館。約定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廖祈恩請客算主,便去得早了點,哪知六點一刻跨進餐廳時,黎序璋已經在大堂坐著了,這會兒正喝著大麥茶,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廖祈恩快步走過去,瞧見黎序璋今天穿了白襯衫,一如既往的打扮,隻是扣子多解了一顆,平白生出幾分慵懶來。她站在黎序璋對麵:“黎總,你怎麼坐這兒呢?我訂了包間的。”說著便要去找服務生。黎序璋製止她:“沒事,大堂坐著挺好。回回坐包間,有什麼趣味。”說著,他招呼她坐下來,替她倒水,“你今天這一身,穿得可真夠像大學講師的。”廖祈恩今天穿了複古款的白色套裙,著實有幾分文藝女青年的氣息。此刻她聽得黎序璋這樣講,失笑道:“是嗎?這樣的話,我應該再戴一副眼鏡出門。”黎序璋一臉認真:“我有。”說著,他從包裡掏出一副金絲眼鏡來,“滿足你的願望。”廖祈恩接過來戴上,玻璃門上映出她此刻的模樣,竟然真的平添了幾分知識分子的氣息來。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摘下眼鏡還給對方:“黎總,我現在才知道你近視。”黎序璋收了眼鏡:“輕度近視。讀文件有點吃力,但日常生活尚好。”他笑了一聲,“比方此刻,我看你就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