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雲今隨著人流走出去，看見剛剛演講的葉準站在門口跟出去的人一一握手道彆，笑得春風滿麵，雲今有些發怵，但出口唯此一個，想退縮也沒辦法了，隻得硬著頭皮走出去。葉準見了她，笑問：“雲董事，一路回國可順利？”“嗬嗬嗬……”雲今冷眼看他，“我可不是什麼董事，你彆這麼叫我。”他笑容不變，“那雲小姐，這邊請。”“去哪？”“我帶你去看看咱們的紗廠啊。”雲今本想一口回絕，可又對這個紗廠十分感興趣。她在英國留學，學的正好是機械工程，實習的時候去了曼徹斯特的紡織工廠，見到那裡的機器先進，已經完全脫離了人力紡織，高大的廠房，整齊劃一的機器，看得她頗為羨慕，她也十分想看看，國內如今的紗廠到底是什麼水平。“咳。”她嚴肅地咳了一聲，“我警告你，你要是想抓我回去，我可是會報警的，那樁婚事我從來沒同意過，現在是民國了，提倡婚姻自由，包辦婚姻是違法的，我回來就是為了跟你離婚的。”“我知道，我知道，雲小姐不願意嫁給我，我完全理解，也支持雲小姐追求自己的幸福，不過離婚這件事我暫時沒法答應你。”雲今凝住眉頭，下一句質問就要出口，葉準急忙說：“這裡麵是有原因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苦衷，此事以後再告訴雲小姐，不過雲小姐可就此放心，我決無強迫娶你之意，也不會對你行越軌之事，你大可放心先跟我去紗廠看一看。”雲今將信將疑地跟著他出門，見先前送她來的司機與葉準十分熟識的模樣，心裡也明白了，這司機根本不是雲家派來的。兩人上了車，雲今還保持著一幅戒備的神情，倨傲地昂著下巴，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葉準也知趣，沒有再跟她搭話，可要保持這姿態也是非常累的，她坐了一會兒，不止脖子，連後背都僵硬了，礙於臉麵隻能偷偷活動了一番。等到車子開出了城，一路往寧陽方向開去，很快路兩旁就出現了一片接一片的棉花田，正值夏天，棉花長勢良好，已經開始結花苞了。寧陽附近一直是棉花的主要產區，這裡生產的棉花、土紗和土布遠銷各地，很受國人的青睞，隻不過近年來也不敵外國的紗布，銷量下跌了不少。天氣炎熱，車裡又呈現一種詭異的寂靜，雲今再也維持不下去那筆直的坐姿，偷偷往後靠了靠，又連忙斜眼偷看葉準是否在看她，這一看才發現，這廝竟然不知何時就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就連車子碾到石塊上下顛簸都沒把他顛醒過來。枉費她還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態度。她無聲地咒罵了幾句，鬆懈下來，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而後拍拍司機的椅背，“你是葉家的下人吧？”“嘿嘿，雲小姐，實不相瞞，我不是葉家的下人，也不是雲家的下人，我是誠業紗廠的會計，因為會開車，所以經常送葉經理來開會。”雲今指著葉準道：“誠業紗廠管事的就他一個？”“是啊，咱們廠子不大，所以葉經理平日裡忙得很，又要管理人事，又要管機器采購什麼的，昨夜又是忙到快天亮，今日一早就要趕著來參會，都沒好好睡一會兒。”雲今根本不信他這套說辭，覺得他是受了葉準的吩咐，特意編了借口替葉準貼金，指不定這位小爺昨晚是在哪裡花天酒地，所以現在顛都顛不醒。車子來到岔路口，沒有往寧陽開，而是開向了比鄰的縣城壽嵐，葉家就在壽嵐縣，也是當初雲今逃走的地方。壽嵐跟當初她走時倒也沒什麼區彆，城裡的路倒是修整了一番，車子碾過都平平穩穩的，沒怎麼顛簸，他們沒有去葉家，剛進城車就拐向了另一個方向，最後停在一處寬闊的空地前，雲今迫不及待地下了車，看見前麵一座大門上掛著牌子：誠業紗廠。目光越過牆頭，後麵的廠房看著倒是像模像樣，雖說地方跟曼徹斯特那樣的大工廠沒法比，但是也好歹有了個紗廠的模樣。司機下了車拉開葉準那邊的門，把他推醒：“經理，醒醒，咱們到了。”葉準醒轉過來，上前想跟雲今好好介紹一番，奈何哈欠連天，十分影響效果。“這就是……咱們的……誠業紗……廠……”看他說話，看得雲今都想打哈欠了，她止住葉準的話頭，“打住，什麼叫咱們的，這紗廠跟我有什麼關係嗎？”葉準笑眯眯地說：“咱們先進去看看，你是工程學碩士，又是留學歸國，算得上是難得的專家了，你去看看，好給我提點意見。”雲今勉強接受了他這一番恭維，昂首闊步走在前麵，葉準小跑著超過她，先她一步推開關著的大門進去了，不知是著急什麼，雲今鎮定地走進去，一進去卻愣住了。大門後站滿了人，看裝束應該都是廠裡的工人，全都興高采烈地看著她，一見她進來，其中一個黑臉大漢舉手道：“來，奏樂，歡迎咱們雲董事學成歸國。”一陣高昂歡快的音樂聲陡然響起，又是嗩呐又是喇叭又是敲鼓的，熱熱鬨鬨，喜氣洋洋，讓雲今看得目瞪口呆。兩個工人還拉開了一條橫幅，隻見上麵寫著：熱烈慶祝誠業紗廠董事雲今小姐學成歸國，葉準一揮手，“去，掛到外麵大門上去。”雲今連忙攔住，“彆，算了吧，這點小事沒必要宣揚。”“怎麼能說是小事呢，雲今小姐可是咱們十裡八鄉唯一一個出過國留學的人，又是……這個什麼什麼士，反正是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的人才，當然要讓鄉親都知道知道，也高興高興。”兩個工人繞開她徑自出了門去，雲今勉強陪著笑意，一把將葉準拉過來，咬牙問：“你搞這一出到底想乾什麼？”“歡迎你啊。”“我都跟你說，我跟你這個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是什麼雲董事。”葉準咳嗽一聲，轉過頭來衝著大家壓了壓手，道：“雲董事遠道從英國回來，這還是第一次進廠，我帶著她四處參觀一下，大家各自散了，返回工作崗位接著乾活。”工人們陸續散去，葉準朝她一伸手道：“雲小姐，請吧，關於這個董事的職位，咱們邊參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