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這不是彭主任的本意。但穀帥說得興起,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彭主任,我不知道你說的外事矛盾到底是怎樣的矛盾,我隻知道,發生了案子,我們就去破案,至於其他人有什麼意見,那當然是你們外事九六部門的同誌去協調。我們隻負責破案,不負責背黑鍋!”好吧,這句話就說得太重了。彭主任一下子又變得臉色鐵青,怒氣衝衝地轉向滕文盛,說道:“滕局,你看,這,這像什麼話?咹,這像什麼話?”他剛剛已經朝李作勇發過飆,結果不但沒有一點效果,反倒激起這麼大的風波,彭主任這才意識到,李作勇從根本上來說,也還是個業務乾部。他的思維模式,本質上和王為,穀帥這些搞業務的一線刑警,並沒有區彆。或許,滕文盛要好一點?不管怎麼說,滕文盛是副局長,分管幾個部門全部工作的。也算是管全盤的領導吧,思維模式應該和李作勇,王為,穀帥這幫家夥不一樣。此時此刻的滕局,真的是臉上笑嘻嘻,心中MMP啊。我能怎麼辦?滕局確實不大好辦。王為到底是邊城的同誌,他是雲都市局的副局長,他要是開口嗬斥王為,於理不合。這是要落人話柄的。至於穀帥,固然是他的直接手下,可是,穀帥這種人,能隨便嗬斥嗎?你是不知道,平時這哥們都不說話的,現在忽然長篇大論,轉變這麼驚人,這就足夠讓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了。這時候去嗬斥他,明顯相當的冒險。而且,滕文盛為什麼要嗬斥穀帥?彭主任怕是過高估計自己的權威了。平時沒什麼事的時候,自然是要給你這位外事辦副主任一個臉麵的,正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但現在,你明顯激起了警察們的眾怒,睿智如滕局,自然不肯出麵來做這個惡人的。當然,似乎也沒必要再懟一下彭主任。“嗬嗬,彭主任啊,我們先討論案情吧,這個事情要圓滿解決,關鍵還是要儘早破案。”這番話一說,就看得出來,滕局是高手。這當兒,偏向誰似乎都是不好的,那就乾脆繞開這個“態度”問題,直接談案情,不就不尷尬了嗎?誰知彭主任實在是被氣得狠了,完全不肯順坡下驢,怒道:“這樣的案子,你們確定能破嗎?”滕文盛臉上裝出來的笑容頓時一僵,強笑道:“彭主任,刑事偵查是科學,我們隻能說儘力而為,至於說百分之百破案,我想沒人能給你這麼肯定的答複。”彭主任冷笑一聲,說道:“既然破不了案,那要我們怎麼給外賓交代?”王為就笑了,笑著說道:“彭主任這意思,是要借我們人頭一用了?”“你什麼意思?”彭主任霍地扭過臉來,惡狠狠地盯住了他,怒氣衝衝地問道。王為笑著說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彭主任您的意思啊。您這意思就是說,如果破不了案,就沒辦法給外賓交代,那就隻能狠狠處分我們這些基層辦案的同誌,來息外賓的雷霆之怒了?是這樣吧,彭主任?”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陣哄笑之聲。但是每個人望向彭主任的目光,已經非常非常不友好了。王為這話,或許說得誇張一點,但彭主任那嘴臉也確實難看。原本能坐到他現今的位置,並且還是搞外事工作的,照理,城府應該很深才對,彭主任那些厲害同行,誰不是喜怒不形於色。怎麼輪到他老彭了,就一副智商欠費的樣子?歸根結底,還是太小覷了王為。誰知道這麼一個看上去並不如何了得的外地小警察,那麼不省油。更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一向惜字如金的穀帥,突然就打開了話匣子!能讓穀帥發生這麼大的轉變,說起來,彭主任也是好本事。滕文盛瞪了王為一眼,對彭主任說道:“彭主任,具體的案情討論,就讓專業人員去搞吧,去我辦公室坐坐?”再在這裡糾纏下去,彭主任怕是會被氣死。而且,王為和穀帥是肯定不償命的。“哼!”彭主任二話不說,站起身來,就往外走。他也意識到,不能再在這間會議室待下去了,不然,臉麵會丟得一乾二淨,雖然他現在也沒剩下多少臉麵了。所謂去滕文盛辦公室坐坐,不過是句客氣話罷了。這當兒,彭主任氣都氣飽了,哪裡還會在公安局停留。隻不過,受了這一肚子的窩囊氣,彭主任要是就這麼走了,不好好發泄一下,怕是會憋出一身大病。“滕局,你們公安戰線的同誌,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啊,一個個都那麼能說會道,伶牙俐齒,比我們外事部門的人口才還好,了不起,了不起!”還沒走到市局辦公大樓門口,彭主任就停住了腳步,扭頭看著滕文盛,冷冷說道,還豎起了大拇指。滕文盛就知道,這家夥是把他們恨上了。不但恨王為,恨穀帥,甚至連他滕文盛和李作勇,都一並恨上了。回去之後,不知道還要出什麼幺蛾子。和這種人客客氣氣講好話,明顯是行不通的,當下滕文盛歎了口氣,裝出很誠懇的樣子,說道:“不好意思啊彭主任,我先代表王為給你道個歉吧……”“嘿嘿,那倒沒必要。”彭主任頓時又恢複了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度,淡淡地說道,深陷眼窩的兩隻眼珠,在高度近視的鏡片之後,滴溜溜地轉動起來。小樣,你也終於意識到不該得罪我啦?晚了!老子今兒在你們這裡受儘了鳥氣,你輕描淡寫一句道歉就想揭過去,讓我就此罷休?門都沒有!等著瞧吧!見了彭主任這幫裝腔作勢的模樣,滕文盛忍住笑,繼續以十分誠懇的語氣說道:“彭主任,王為這個人呢,你可能還不大了解他,他確實有點年輕氣盛,畢竟才剛剛從學校畢業兩年。不過說實話,這小夥子還是有點真本事的。”“哦,是嗎?他有什麼真本事啊?”彭主任拖著聲調,問道。有真本事那又怎樣?左右不過就是會破個案。這種業務很強,情商為零的家夥,老子還見得少了?哪怕你本事上天,不懂得為人處世之道,那也是一輩子基層的命!你以為你會破案,老子就不能搞你了?滕文盛也不是才參加工作的毛頭小子了,怎麼這麼幼稚?滕文盛卻好像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彭主任神態的異常,自顧自說道:“我給你說個更加直觀一點的數據吧,他參加工作一年,立了兩個一等功,還立了一個二等功,至於嘉獎和表揚,那就不知道得過多少回了。”“什麼?”彭主任這回是真聽進去了,雙眉疏忽揚了起來。滕文盛這話,要是聽在普通人耳朵裡,也就表示一下驚奇,覺得王為這家夥,運氣真好。但彭主任顯然不是普通人,他是場麵上的人,而且還是個領導。他當然很清楚,單純憑著工作出色,一個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多的年輕人,想要榮立兩次一等功,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也就是說,這個王為的背景,其實很不簡單。要不然,他一個邊城警察,也不至於敢在自己堂堂副廳級乾部麵前那麼“張狂”。而且還是在雲都市局,不是在邊城市局。一念及此,彭主任立馬就警惕起來。這個事,看來還真不能莽撞呢,可不要一不小心,小年輕沒乾趴下,自己先栽進去了。王為背後那個大人物,那個能讓他畢業一年就能榮立兩次一等功的大人物,怕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不過,這個事情還得核實一下,不能被滕文盛忽悠住了。“滕局,沒那麼神奇吧?據我所知,你們公安係統的一等功很難立的,比部隊的一等功還難。”彭主任將信將疑地說道。公安係統的一等功比部隊的一等功還難立,倒是不至於,但也絕不容易獲得就是了。不誇張地說,通常情況下,不管是公安係統的一等功還是部隊的一等功,基本上都是搏命換來的。滕文盛笑了笑,望著彭主任,意味深長地說道:“彭主任,這些都是可以公開查詢的資料,你隨便找人打聽一下,就一清二楚了。”彭主任點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要緊的事情來,問道:“對了,滕局,王為身邊那個年輕人,叫什麼名字?是你們市局的人嗎?”貌似剛才,他可不止被王為一個人頂撞,那個自始至終板著張撲克臉的家夥,更加可惡。滕文盛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他呀,他叫穀帥,是南門分局的副局長。這個家夥平時很少說話的,今天也不知怎麼了。他平時連跟我都沒說過這麼多話。”言下之意就是說,你老彭還真有麵子。至於穀帥的身份來頭,滕文盛沒說。真的,沒那個必要。如果老彭一定要去惹穀帥,那就讓他去惹好了。希望他不要被老穀家那些長輩收拾得太慘。不過有些人就是這樣的,不見棺材不掉淚,總是要碰得頭破血流之後才意識到惹了不該惹的人。那就不是滕局該操心的了。所以,臨彆的時候,滕局還是特誠懇地握住了彭主任的手,特誠懇地對他說道:“對不起啊,彭主任,年輕人不懂事,你多擔待!”假如彭主任知道滕局此時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一定會破口大罵不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