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樣說話,你要注意影響……你,你考慮了後果嗎?”黑框眼鏡領導氣得差點一口老血要噴出來,拳頭握得嘎巴作響,好幾次想要拍案而起,又強行忍住了。“王為,怎麼說話呢?”李作勇嗬斥了一聲。但看得出來,李總隊也並沒有十分責怪王為的意思,隻是覺得他應該為自己的前程著想,不要隨便得罪人,尤其是在場麵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大人物。“李總隊,你看看你看看,這些邊境地區來的基層民警,是什麼素質?咹?什麼素質?你們公安廳,平時就是這麼教導他們的?對待外事工作,就是這種態度?”誰知王為還沒說話呢,黑框眼鏡就已經抓住了話柄,立馬朝李作勇發起飆來。或許這位領導,其實一直都想要對李作勇發飆了。因為王為在“頂撞”他的時候,李作勇居然一開始是保持沉默的,並沒有第一時間出麵嗬斥他,製止他,這就讓黑框眼鏡領導很不滿意了。要說這些基層小民警“不懂事”也就罷了,到底是最底層的人,不懂得規矩。你李作勇好歹也是省廳的副總隊長,多多少少算是個場麵上的人物,你也那麼“不懂事”?你不該直接一拍桌子,將他好好訓斥一頓?輪到他那麼囂張!李作勇要是一直不開口,也就算了,黑框眼鏡也不好主動向他開火,現在他這一開口,可算是被黑框眼鏡逮住了,立即毫不客氣朝他狂噴了一陣口水。李總隊頓時就有點尷尬了。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都有點尷尬。要說剛才,王為懟黑框眼鏡的時候,大家雖然不說話,內心到底也不如何緊張。說到底,還是王為的身份地位不夠,而且是從邊城來的,似乎也不能代表雲都警方。但現在,情況明顯不一樣了。李作勇儘管也不是雲都市局的領導,卻正兒八經是省廳刑偵總隊的副總隊長,今兒這間會議室裡坐著的,可都是雲都市局刑偵係統的精英。李作勇就算不是他們的直屬上級,那也是業務領導。眼看著李總隊吃癟,大家心裡自然也是很不爽的。不過大家也很清楚,黑框眼鏡領導這個態度,其實也隱隱代表著其他單位對他們公安機關的態度,尤其是外事部門,一貫覺得自己部門高大上,公安係統在他們眼裡,就是些“乾力氣活”的,風裡來雨裡去,日日夜夜和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時時刻刻都要麵臨著生命危險,那是典型的“下裡巴人”,哪裡像他們那樣,瀟瀟灑灑,“陽春白雪”。直白了說,真正的場麵上人物,都不大瞧得上警察,尤其是基層警察。你不服氣也沒用,壓根就沒辦法改變人家心裡頭的想法。被人這麼一頓噴,李作勇益發尷尬,發作不是,不發作也不是,憋得那是相當難受。要是照李作勇年輕時的脾氣,立馬就給他頂回去。特麼的,老子不伺候了還不行嗎?但眼下,到底不是二十幾歲那會了,要考慮的方方麵麵有點多。“外事工作怎麼啦?”豈料李總隊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王為已經毫不猶豫地借上了話頭。“領導是不是覺得,外事工作就比我們這基層警察的工作重要得多啊?那這樣吧,這個案子,咱們不破了,麻煩外事部門的同誌來接手好不好?看你們是不是能用三寸不爛之舌把受害者家屬忽悠回去!”“嗤——”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而且還沒有一點隱晦,不用到處尋找,一眼就能看見,這麼毫無顧忌嗤笑出聲的,正是坐在王為身邊的穀帥。“你,你們……”黑框眼鏡領導這回是真的暴怒了,手掌猛地舉了起來,就要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彭主任,對你這個話,我有不同意見!”下一刻,穀帥就站起身來,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原本有點騷動的會議室,一下子又變得寂靜下來。如果說,在座這些人,大都不怎麼“服氣”王為,但穀帥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了。在雲都公安係統,穀帥的牛逼是毋庸置疑的。這種牛逼,與穀帥的家庭出身,職務地位都沒有多大的關係,是實打實“打出來”的威風。靠破案子,屢破大案要案累積出來的成績。在刑警這個隊伍裡,在刑偵這個領域裡,你的出身,你的學曆,你的職務,你的地位,老實說,都不是彆人必須服氣你的決定性條件,想要得到大夥的認同,隻能靠硬邦邦的成績。你案子破得多,犯罪分子抓得多,有危險的時候你總衝在最前邊,彆人就服氣你!沒有任何捷徑可走。穀帥就是這樣的!原先王為和黑框眼鏡領導“互懟”的時候,雲都這些哥們多多少少還有那麼點“看熱鬨”的心思,穀帥這一站起來,情況立馬就變了。大家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了穀帥這邊,一個個豎起耳朵,看一貫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穀局,怎麼發表自己的高見。“你知道,王為從哪來嗎?”穀帥一板一眼地問道。黑框眼鏡彭主任哼了一聲,臉色還是漲得鐵青,卻終於沒有胡亂發作。他其實也並不認識穀帥,更不知道穀帥在雲都公安係統的地位,他隻是憑直覺覺得,穀帥這種人,要麼不開口,一旦開口了,你想要憑著什麼“權威”去壓服他,那隻能說,你真的想多了。不要說他老彭隻是省外事辦的一個副主任,就算他是省府的大佬,穀帥也一樣不會在意的。“他昨天趕到雲都之前,是在巴蜀,再之前,是在北庭。”穀帥也不去理會彭主任的態度,自顧自說道。“那麼,他一個邊城的警察,去北庭做什麼?我來告訴你,他在北庭,破了一個販毒團夥案,抓獲武裝毒販九人,其他團夥犯罪分子二十多個。然後,北庭就發生了那個交易會搶劫殺人案,大家都知道這個案子了吧?”這句話不是問的彭主任,他一個外事辦的副主任,也沒必要非得知道發生在北庭的刑事案子。但在座的其他人不一樣,在座的其他人,都是警察,而且都是刑警,對北庭那個光天化日之下發生的“交易會搶劫殺人案”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也聽過了通報。實話說,這樣的案子,大家還是相當關注的。畢竟交易會這種大型的集會,雲都也經常搞的,天南的治安形勢,也不見得就比北庭要好,誰能擔保,發生在北庭的這種惡性案件,就肯定不會在雲都發生?貌似前不久雲都展覽會發生的那個頂級珠寶失竊案,儘管沒殺人,影響之大,絲毫也不在搶劫殺人案之下。呃,好像這個案子也是王為和穀帥破的。“北庭那個搶劫殺人案,破了,王為破的!”穀帥直截了當地說道。破案當然不是王為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但不可否認,王為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說這個案子是他破的,一點都不算誇張。“然後,他從北庭回來,在回來的火車上,抓住了那個通緝犯,就是部裡A級通緝的那個包振海。王為在火車上抓住他了!”穀帥還是用十分平淡冷靜的語氣說道,絲毫都不見激越之意。會議室內卻立即響起了一陣驚歎聲。這特麼也太巧了吧?大家望向王為的目光,就變得又是佩服又是“羨慕”。這家夥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彭主任還是板著臉,一聲不吭。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其實彭主任的眼神已經沒有先前那麼淩厲了,甚至還略有點慌。“接下來,他本來是要把包振海送回北庭去的,結果他就接到了報案電話,告訴他,葉琳失蹤了。他連夜從巴蜀往山城趕,然後搭乘昨天早上的航班,趕到了雲都。”“他已經連續一個月沒休息過了。”“前天晚上,一夜沒睡!”“彭主任,我們是基層警察,破案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的本職工作,就算再危險,再辛苦,都沒什麼。我們隻是希望,能夠得到同誌們多一點理解。這個要求不高吧?”穀帥目光炯炯地盯著高居主席台正中位置的彭主任,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家的目光,也齊刷刷地盯在了彭主任臉上,如同幾十把小刀子一般,直透骨髓。“呃,這位同誌,我想,嗯,我想你肯定是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我不是,嗯,我不是對你們民警同誌有意見,你誤會了……”彭主任額頭上開始滲出點點的汗珠,剛才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氣和被頂撞的憤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實說,王為那種“二愣子”似的反擊,彭主任壓根就不放在眼裡。哪怕他說得再有道理,再有多大的功勞,一句“態度不好”就可以抹殺全部。且不論職務高低,這種涉世未深的二杆子,怎能是彭主任的對手?但穀帥這番話就厲害了!他剛才指責王為不重視外事工作,故意挑起外事矛盾,這個指責那是相當嚴重的,嚴重到可以直接給王為處分。結果穀帥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這是官僚主義!你高高在上,傲氣非凡,瞧不起基層辛苦工作,冒著生命危險抓殺人犯的一線刑警!而這間會議室裡,絕大多數都是這種時刻冒著生命危險辦案的基層警察同誌!是王為和穀帥的同行。穀帥這番話一說出來,在座的李作勇和滕文盛都不大可能再幫他說話,他們隻要將穀帥這番話原封不動地彙報上去,省廳領導再在省府領導麵前一轉述,他老彭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一頂歧視一線乾警,不體諒基層同誌的大帽子,立馬就能扣在他頭上。這一點,從在座諸位刑警們臉上的神色和眼裡的神情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老彭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已經激起公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