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到約定的夜總會還是稍微有些早,簡思跟在奚紀桓身後,對於“久聞大名”的尤總的恐懼都壓倒了對奚紀桓的煩亂。當三五成群打扮豔麗的女孩們從她身邊走過,貼著牆邊的簡思都會想起當初被錢逼得無可奈何的自己。如果奚紀桓知道她曾有過這樣的想法,還會買那麼名貴的衣服送她嗎?她自嘲地笑了笑,或許在他眼中,她和這些女孩兒並沒什麼區彆,隻是他願意出更多的價錢。他那樣的家世,那樣的個性,是因為喜歡她才找借口送禮物給她?她早已不是愛做夢騙自己的無知少女。奚紀桓回頭看了看她,撇著嘴角笑了笑,以為她盯著這些女孩看是因為好奇。在裝飾豪奢的走廊拐角,領位的年輕侍應禮貌的問了包房號,並且很儘職地告訴奚紀桓,那個房間的客人已經來了。奚紀桓不太關心地隨便點了下頭,簡思卻有些緊張,她沒想到奚紀桓帶她買衣服竟然用了那麼長時間,比客戶還晚來,顯得不夠有誠意是一方麵,最不好的是讓張柔獨自應付尤總。包房裡已經有不少人,陪酒的小姐們五色斑斕閃著珠光的衣服讓本不太明亮的包房顯得更加花團錦簇。簡思愣了一下,腳步都頓了頓,除了張柔,竟然連奚成昊也在?!他和張柔坐在同一張長沙發上,一個笑容滿麵的陪酒小姐半倚在他身上,她和奚紀桓走進來奚成昊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尤總是個體形發福,頭發油光光的中年男人,早就左擁右抱地占據了最長的沙發,四五個小姐圍著他鶯聲燕語,他就好像厚重的海綿墊子,被衣裙鬢影壓在下麵。他的助理是個瘦小的年輕人,見怪不怪地閃在一邊,仔細地看張柔遞來的合同。奚紀桓不甚熱情地向尤總打了招呼,隨便寒暄了幾句。他看了看沙發的就座情況,無心和奚成昊擠在一邊,陪酒的小姐十分有眼色,趕緊搬了兩張單獨的小沙發椅過來,簡思拘謹地坐了其中一個。張柔顯得有些著急,還沒開始喝酒就拿著文件滔滔不絕地對尤總講解。尤總一臉惡心的笑容對身邊的女孩上下其手,對張柔的講述並不感興趣,簡思皺眉,張柔的厭惡都明顯地表露出來,看起來這次約會的氣氛讓她惱火不已。“行了。”自己喝了一杯的尤總顯得有些不耐煩,讓小姐斟上酒,衝奚成昊舉了舉,“奚總都親自來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合同呢,趕緊簽了,奚總,我夠意思吧?”奚成昊笑了笑,也沒回答,隻是舉杯喝乾了自己的酒,他身邊的小姐立刻妖嬈地為他倒上,人都貼在他身上,不知道想把酒倒進他杯子還是她自己。奚成昊顯然對這樣的獻媚習以為常,神色悠然。簡思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順利就完成了,她之前擔心了那麼久,想了很多不好的場麵,沒料到居然坐下還不到十分鐘就搞定。她看了看張柔,張柔也舒展雙眉,迎著簡思的目光眨了眨眼,輕鬆地示意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的應酬就讓男人們自便。奚成昊和奚紀桓似乎也很滿意尤總的識趣,各自敬了他幾杯。張柔忍了一會兒,端起杯子向著已經喝得麵泛油光的尤總,這人也算本事,嘉天的太子爺坐在對麵,他不多加拉攏,說點兒有建設性的話題,反而和幾個陪酒的小姐喝得眉開眼笑,這人能發達也算祖上積德。“尤總,我一會兒還有推不開的應酬,就失禮先走一步了,您玩得儘興些。”這種場合裡有女夥伴本就尷尬,大家心領神會,借口無須太周全。尤總對美女分外熱情,大聲嚷嚷:“那也得乾一滿杯再走啊,不然……我不高興!”口水噴出來,落了幾滴在張柔端酒杯的手上,張柔的杯子都抖了抖,尤總還搖頭晃腦地勸酒毫無察覺,奚紀桓卻看的真切,壞心地嗬嗬發笑,惹得張柔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張柔的酒量不錯,一大杯紅酒瀟灑喝乾,惹來叫好。放下杯子張柔就拿起包準備起身,簡思也如蒙大赦地忙不迭跟著站起來。摟著小姐的尤總沉下臉,色迷迷的渾濁眼睛不悅地掃著簡思,“這是你的秘書啊?很不懂事!”張柔皺眉,雖然厭惡也不想在最後的時候節外生枝,招呼簡思:“快來敬尤總一杯,我們好走,時間太緊了。”早有人倒了一滿杯給她,簡思聽懂了張柔的暗示,端了酒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支吾了一下才澀澀地說:“尤總,我敬你一杯。”尤總這才細看她,意外發現這個一聲不響的小秘書姿色超群,嬌嬌柔柔的樣子尤其招人疼。見她緊張,他不懷好意地催促了幾聲。簡思深吸口氣,儘力喝乾,尤總的叫好聲格外響,還舉止造作地推開身邊的小姐拍了幾下手。他的目光讓簡思渾身不自在,一分鐘也不想多耽擱,張柔繞過矮桌準備離開,她趕緊跟上。尤總卻從脂粉堆裡站了起來,說了聲慢著。他親自拿起酒瓶,嘿嘿笑著說:“張總,剛才是你們敬我,我還沒回敬呢!急什麼?這麼不給麵子啊?枉費我剛才的爽快。”“讓她們走吧,”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奚成昊淡淡笑著,“回頭我陪尤總多喝幾杯就是了。”尤總不知道是借酒裝瘋還是真喝高了,拎著酒瓶晃蕩著走到張柔身邊,不依不饒地斟上酒,“哦?沒看出來奚總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他瞟著張柔,呲牙笑著,神色下流地說:“和張總交情很深嘛……”張柔皺眉,毫不掩飾自己對他這話的厭惡,冷哼了一聲。奚成昊隻是冷淡地瞬了下眼睛,不見喜怒。奚紀桓瞧不上尤總,響亮地嗤了一聲,所有的眼光都看向他,他一臉坦白的鄙薄,“這玩笑開得真沒意思。”尤總也不覺得尷尬,拍著張柔的肩膀,連聲說:“喝酒,喝酒。”張柔又氣又恨,飛快地拿起酒杯一仰而儘。尤總的目標並不是她,隨便地叫了聲好,擠開張柔蹭到簡思身邊,簡思都聞見了他身上的酒氣,緊張得臉都白了,張柔說的話她記在心上,不要把小事變大的意思就是忍耐,張柔都忍了,更何況她?所以她僵硬地站在那兒沒躲閃,任由尤總靠過來。“來,來,你也喝一杯。”尤總惡意地多倒,把酒杯塞在她手裡的時候還惡心地捏了一把,簡思差點沒握住杯子。尤總對張柔還有幾分顧忌,但對一個小秘書態度就更加浮浪輕薄了。簡思拿著滿滿的酒杯,十分為難,她沒喝過這麼多酒,剛才那一杯就夠她戧了。奚紀桓站起身,接過簡思的杯子,“我替她喝了。你們快走吧,彆耽誤了正事。”他十分不高興,酒喝得頗有火氣,丟了個眼色給張柔。簡思垂下頭,她是很感激奚紀桓幫她解圍,但他這樣更增加了她心裡的負擔。尤總得寸進尺地摟住簡思的肩膀,嚇得簡思跳了跳,用力推他。她的推拒在尤總看來更有意趣,為了製住她,還環住她的腰掐了一把,嘖嘖稱讚:“這小身段,那些——”手一指沙發上幸災樂禍看著這幕的小姐們,“根本沒法比!”奚成昊從沙發上站起來,他身邊的小姐有些害怕的躲閃了一下,她察覺到了這個不言不語的男人身上的怒氣。奚紀桓向來任性,脾氣上來天王老子都是狗屎,他跳起身一把推開尤總,想補一拳被張柔急急拉住,使勁推他向外走。奚紀桓死死拉著簡思,還威脅地用手指點尤總。尤總被他的怒氣弄得莫名其妙,直著嗓子也嚷起來了。奚成昊表情冷然卻不失禮數的拍了拍他,“小孩子,脾氣衝動,尤總彆和他計較。”說完也不屑留下,沉著臉走出包房。奚紀桓拉著簡思到了停車場,天色已經黑下來,停車場裡人來人往,都在呼朋喚友。他從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用力地戳著簡思的腦袋,張柔都被他侮辱的姿態刺到,替簡思難堪,她拉扯著奚紀桓的胳膊想拽開簡思,低聲斥責他:“乾什麼,乾什麼?!又不是思思的錯,你衝她發什麼火!”簡思沒說話,垂著眼任由他扯來甩去,對他的粗暴無動於衷。她的態度讓奚紀桓更加惱火,“你不懂啊?不要臉啊?你閃開啊!你推開他呀!”他不擅顧及彆人的感受,口不擇言地訓斥。張柔皺眉,她了解奚紀桓,他這麼生氣主要是因為簡思傻傻的被吃豆腐,他恨她不夠機靈,又……她煩躁地點了下鞋跟,簡思最好彆明白他這番怒氣的真正原因了!周圍的眼光紛紛聚攏過來,奚紀桓咬牙瞪眼威脅地掃了一圈,看他的德行就知道這是個壞脾氣的狠人,不想惹麻煩的人們都假裝沒發現熱鬨,用餘光瞟著緩步路過。“這班你不用上了!你不就是家裡困難要賺錢嗎?我養你!”他把凶狠的目光又轉回到簡思身上。“張柔給你幾個錢?我十倍給你!”張柔目瞪口呆,奚紀桓情商很低她知道,雖然女人堆裡打滾了這麼多年,怎麼哄女人他還是個白癡,以前全是女人哄他來著,沒見有人把包養要求當眾說得這麼坦蕩的。奚成昊正好走到這排車陣邊緣,奚紀桓的聲音又不算低,他停住腳步,默默看著奚紀桓車邊的三個人。簡思單薄的身體晃了晃,她竟然笑了,抬起頭看著奚紀桓,張柔暗暗頓足,以為她喝多了,酒勁上來。“為什麼?”簡思很認真地問。這個簡單的問題顯然問住了奚紀桓,他從事金主行業很多年,被人問過出多少錢,沒被人問過為什麼。他也喝了點兒酒,很仔細的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想出了正確答案,很自信地說:“你漂亮。”張柔噎住,半天上不來氣,覺得無論是奚少爺還是簡思都是活寶,張著嘴巴看他倆。簡思眨眼,酒精確實給了她異乎平常的膽量,她接受他的答案,她知道自己漂亮。“你會娶我嗎?”她提問第二題。奚紀桓瞪大眼,想都沒想,“不會。”簡思對他果斷的答案並不驚訝,有些遺憾地點點頭,“那我還是跟著張總好好工作。”張柔靠在奚紀桓車上揉太陽穴,奚成昊麵無表情地站在路口,眼神幽深。“你!”奚紀桓不接受她的答案,扯著她的胳膊,“嫌錢少?價錢好商量。”簡思笑起來,她的笑容瞬間迷惑了奚紀桓,他愣愣地看著她俏美的臉龐,神魂失守地喃喃說:“你……你要多錢我都給……”張柔突然很同情奚紀桓將來的愛人,這個家夥真是讓人無話可說了,他其實就是想說他很喜歡簡思,怎麼從他嘴巴裡說出來的,就連這麼惡心邪惡的話題都讓人覺得幼稚可笑呢?就好像一個孩子對喜歡的玩伴說:跟我一起玩吧,我的糖都給你。簡思搖頭,“不是錢的問題。奚總,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不要再給我買東西,我隻是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再來糾纏我了。”奚成昊一聲不吭地走近,卻停在兩步遠的地方,似乎不想介入這個混亂又搞笑的場麵。“糾纏?!”奚紀桓的少爺自尊被嚴重打擊了,他沒想到這個沒氣節的詞語會被人用到自己身上。那一大杯紅酒對簡思來說已經是極限,酒勁來得慢,現在已經全然發作起來。她很高興終於借著酒勇把該說的都說了,她突然想到什麼,態度嚴肅地對奚紀桓說:“那麼貴的衣服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她看見自己身上這套,迷糊搖晃地開始解扣子,“還有這幾件……”表情可愛又單純,拗拗的讓人想掐她的小臉一把。張柔沒想到簡思喝多了也是個這麼不省心的,趕緊哭笑不得地上來拉住她的手,不讓她當眾把衣服脫下來還給奚紀桓。簡思還納悶地問張柔:“我原來的衣服呢?”惱羞成怒的奚紀桓突然起了壞心,開了車門在後座一大堆衣袋裡翻來翻去,終於找到裝她舊衣服的那包,提溜出來搡給朦朧瞪著眼的簡思,嘿嘿冷笑著說:“給,你換吧。”簡思向來是個聽話的人,順從地“哦”了一聲,一掀衣襟,張柔崩潰地趕緊扯住,裡麵的內衣已經閃現了一下,小肚臍都露了出來。“我的姑奶奶,你彆鬨了!”張柔頭疼不已。奚成昊終於皺起眉頭,一把扯住簡思,“扣上扣子!成什麼樣了?!”簡思混亂的腦子接受了命令,進入操作程序,乖乖扣扣子。奚成昊臉色難看,對張柔冷聲命令:“她這樣不能回家,她家裡人看見了會誤會。你打電話到她家,隨便找個理由解釋一下。”張柔點頭,奚成昊從沒對她用命令口氣說話,現在他盛怒,她也識趣地遵從,說到底,他畢竟是大老板。“你也彆鬨了!”他瞪奚紀桓,“還能開車回家嗎?不能我叫人來接你!”奚紀桓瞪著他抓簡思的手,“你乾嗎,你乾嗎?”像被搶了玩具的孩子。張柔趕緊扯住他,他就是個活祖宗。奚成昊也不想再理他,拖著簡思往自己車上去,簡思昏昏沉沉地踉蹌而行,好像就要睡著的樣子。把她塞進車裡,奚成昊還不忘對攔著奚紀桓的張柔丟了個眼色。張柔明白,“放心吧奚總,我會和她媽媽解釋的。”奚紀桓發急地看著堂兄帶走簡思,衝張柔發火:“攔著他啊,羊入虎口了!”張柔終於鬆了口氣,今天可真夠亂的,尤總沒成氣候,簡思和奚少爺倒賣力演出了一把。她掏手機找簡思家的電話,嗤嗤冷笑:“你把女孩帶走才叫羊入虎口,你哥,我放心!”“你知道個屁!我哥那才是正真的禽獸啊!”奚紀桓發狠,拿出手機給奚成昊打電話,臉色憤憤地撥了幾遍,氣惱地把價格昂貴的手機使勁摔在水泥地上,力氣之大讓手機啪的一聲裂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