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晏子修就帶著謝忱策和尹青禾消失了。
回到酒店後,尹青禾心裡有些發虛。
雖然他是做師父的,但如果小五真生起氣來,他還真有點慫。
晏子修看著他微腫的雙眸,心下歎了一口氣。
“師伯,您和師父早些休息吧。”
“小五……”尹青禾叫了一聲,但下麵的話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雖然對景紹辭又打又罵,但跟謝忱策一樣,根本沒忍心下重口。
因為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他們心裡也十分清楚,上一世的景紹辭知道真相後也一定不會好過。
否則他若是登基為皇,身上的紫氣不可能延續到這一世。
如果不是這樣,尹青禾發誓,一定讓景紹辭死的比陸無塵還慘。
回到房間後,謝忱策看著尹青禾情緒低迷的樣子,握住他的手道:“小禾,你真的不打算讓那小子恢複記憶了嗎?”
尹青禾垂著雙眸,小聲嘟囔道:“我那也就是氣頭上瞎說的而已。”
“再說了,”他說著說著就往出冒火,“憑什麼就小五一個人在那段回憶裡痛苦啊,他必須也走這一遭才能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混蛋!”
謝忱策摸了摸他的頭,他的小禾永遠都是嘴硬心軟。
隔天一大早,晏子修給兩人訂好早餐後,就出發去訓練了。
門鈴響起的時候,一夜未眠的謝忱策坐起身來,他先給尹青禾壓好被子,然後才下床朝門口走去。
一開門,景封易和謝莞歆正站在門口。
“謝先生,這麼早打擾了。”謝莞歆神情中帶著幾分慚色。
謝忱策側開身體,道:“二位請進。”
兩人坐在客廳以後,謝忱策去臥室小聲的叫醒了尹青禾。
“小禾,景先生和謝夫人來了。”
尹青禾本來還是睡眼惺忪,一聽這話就一骨碌翻坐起來。
等四人麵對麵坐下後,景封易先開了口。
“是小辭對不起小修,我們也難辭其咎,所以今天是來向你們道歉的。”
話音落下,景封易就要起身。
謝忱策見狀,立刻勸阻道:“景先生,你萬不可如此。”
尹青禾也趕緊道:“他們兩個鬨成這樣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我知道你和謝夫人肯定也護著小五了。”
昨天他鬨得動靜那麼大,對方也絲毫沒有回護的意思,由此便可見兩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謝莞歆驀地鼻間一酸,忍不住問道:“青禾,當年你離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辭為什麼一定要跟修修分手。”
上一世的事情太過複雜,一時半會根本說不清楚,尹青禾隻好言簡意賅的道:“他們兩個之間有誤會,我就是去找解除誤會的東西了,所以才會走這麼久。”
“既然是誤會,那他們兩個心裡應該還是有彼此的。”景封易嗓音低沉的道。
哪怕尹青禾再生氣,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景紹辭,隻是他現在傷透了小五的心,小五他……”
謝忱策見他說不下去,便握住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小禾昨天說的都是氣話,他還是打算讓小景知道真相的。”
謝莞歆聽了這句話,心裡默默的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後麵的事就交給我了。”景封易開口道。
中午晏子修和段少珩一起回來時,正好在酒店門口碰見尹青禾兩人。
“師父,師伯。”
上次情緒太過激動,尹青禾並未注意到段少珩,結果這次一看對方的麵相,他心頭頓時提了起來。
紅鸞星極亮,姻緣宮卻不顯,這分明是……
晏子修見他一直看著段少珩,於是介紹道:“師父,這位是清源觀鎮瓊道長的關門弟子,也是這次電影中與我合作的演員。”
話音剛落,段少珩就語帶恭敬的道:“兩位前輩好,我叫段少珩。”
尹青禾沒有開口,謝忱策隻好應道:“小段,你好。”
等兩人說完話,晏子修開口問道:“師伯,您這是要跟師父出去嗎?”
謝忱策正要回答,尹青禾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然後對晏子修道:“嗯,一整天都悶在房間裡,太無聊了。”
雖然撒謊這個行為不好,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晏子修一聽這話,立刻道:“是徒兒疏忽了,那我這幾日便陪……”
“我跟忱策就在附近轉轉,順便看看有什麼好吃的,你累了一上午了,吃了飯趕緊回去躺一會。”尹青禾搶先道。
晏子修一瞬不瞬的看著他,仿佛已經看穿了他們的意圖,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尹青禾從酒店出來後,趕緊拍了拍胸口,然後有些忐忑的看著謝忱策道:“你說小五以後知道了,會不會生我的氣?”
謝忱策環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小五自小最是心軟。”
尹青禾歎了一口氣,“我倒是寧願他發脾氣,總好過現在這副模樣。”
下午是劇本圍讀,晏子修剛剛坐下,手機就震了起來。
導演和編劇都還沒到,他便起身到門外接起。
“喂。”
“小晏,我是馮歡朗。”
兩人在《默路》中演姐弟時,馮歡朗就很照顧他。
當時對方知道晏子修要減重,一口飯都不能多吃,於是就想辦法做一些頂飽又沒什麼熱量的食物,比營養師配的餐要好吃數倍。
逢年過節,馮歡朗也總是給他寄老家那邊的好吃的,幾乎是拿他當弟弟看待。
“小歡姐。”
馮歡朗現在正在錄室內綜藝,這個環節輸了的人,必須要給手機裡咖位最大的藝人打電話。
她本來不想麻煩晏子修,但在鏡頭下翻通訊錄時,主持人眼尖的看到了晏子修的名字。
要論咖位,年輕演員裡無人能出其右。
幸虧這節目是先錄後播,現場也沒有觀眾,不然肯定控製不住尖叫。
“小晏,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手機那頭的嘈雜聲雖然不明顯,但晏子修卻知道了馮歡朗正在錄節目。
“好。”
現場導演聽見,立刻舉起了問題板。
“你會不會在微博搜自己的名字?”
晏子修回答道:“不會。”
第二個問題,馮歡朗又問道:“私下裡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愛好?”
晏子修想了想,“吃甜食。”
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麵前袒露自己的喜好,莫名自帶一種萌感。
最後一塊題版舉起時,馮歡朗卻罕見的冷下了臉。
見她不想問,主MC趕緊擠過來衝著手機喊出了問題:“如果把你和前任的故事拍成一部電影,你會給電影起什麼名字?”
這次晏子修沉默了很久,直到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有些發慌,他才開口道:“《算了》。”
錄製現場因為這兩個字頓時安靜下來,等馮歡朗回過神來後,她立刻就把通話掛斷了。
節目錄製結束後,馮歡朗給晏子修發了一條微信道歉,晏子修讓她不必介懷。
他回到酒店後,尹青禾和謝忱策果然沒在。
晏子修心底泛起疲憊,他不知道為何自己都放下了,師父卻仍然這麼執著。
他已經歇斯底裡忘卻尊嚴的挽留過那個人了,他不想再回頭了。
景封易一下飛機就讓司機把車開到了雲昇總部,然後直接去了總裁辦公室。
秘書們看到他從電梯出來,整齊的起身道:“董事長。”
景封易麵無表情的點了下頭,然後大步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景紹辭此時正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連有人進來眼眸也未抬一下。
景封易走過去後,直接道:“從今天起,我免除你在集團的一切職務,董事會那邊我會讓秘書通知,現在你站起來跟我回家。”
可景紹辭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景封易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怒氣。
“你以為你這樣逃避就可以永遠當自己是對的,可你越是害怕麵對真相,就越是清楚自己犯了什麼錯!”
景封易用嚴厲的語氣說完後,腦海裡忽然想起了尹青禾那番話。
他不是不為兩個兒子難受,但他就是不能讓景紹辭這麼消極下去。
景封易沉沉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走過去將手放在了景紹辭的肩上,“兒子,小修他還愛你,你什麼都不做才會真的來不及。”
三人回到家時,尹青禾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今天的尹青禾已經褪去了之前的戾氣。
他就是覺得失望,失望對方連一次信任都不肯給小五。
尹青禾走到景紹辭麵前,看著他道:“我收小五為徒時,曾經問過他想學什麼,他說他想學厲害的,最厲害的。”
“我原以為他是從小被人打怕了,可後來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才知道不是。”
尹青禾說的每一句,口吻中都帶著極深的悸痛,“他想保護你,說的更自私一點,他是想配的上你。”
“他把你當信仰,當一切,甚至連我教他認二十八星宿時,他也會指著北鬥上的那顆最好看的晨星喚你的名字。”
尹青禾看著景紹辭通紅的雙眸,嗓音顫抖的道:“隻有你在他身邊,他才不會覺得自己是沒人疼的小乞丐,無人可以替代你的位置,就連我也不行。”
景紹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心裡又疼又苦,僅靠最後一絲力氣才能站在那裡。
“我今日便幫你解咒,待你想起一切後,你……”尹青禾實在說不出讓他把小五追回來那句話,隻能偏頭道:“你自己隨便吧。”
在看到陣法時,景紹辭雙手死死的攥著,生平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
如果他眼見的一切真的都是幻相,那他之前所作的那些事,到底會讓晏子修絕望到何種地步。
“還不坐下?”尹青禾催促道。
等景紹辭盤膝閉上雙眸後,他從懷中拿出了浮圖花。
“先天先地,日月洞明,誅其咒……”
尹青禾的法咒還沒念完,景紹辭的意識便模糊起來。
浮圖花懸於兩人之間,在半空中流轉著散出華光。
待景紹辭倒下後,尹青禾立刻用朱砂在自己左手掌心畫出咒印,然後握住一塊形狀奇怪的石頭,起身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景紹辭的手腕。
謝莞歆見狀,忍不住看向謝忱策道:“青禾跟小辭不會有危險吧?”
謝忱策搖了搖頭,“不會,小禾這是進入到了他的夢裡。”
三人就這樣等著,大約半個多小時後,尹青禾渾身忽然顫抖起來,緊接著他就做了幾個掙紮的動作,但卻始終握著景紹辭的手。
此時景紹辭的麵色極其蒼白,甚至連氣息都開始變得微弱起來。
三個人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但誰也不敢上前觸碰,生怕引出什麼意外。
漸漸的,尹青禾緊閉的雙眸中開始滲出眼淚,在景紹辭呼吸徹底停止時,他已經是淚流滿麵。
“小禾!”
謝忱策的一聲呼喊,讓尹青禾從夢境中掙脫了出來。
這時,早已失去顏色的浮圖花掉落在地。
尹青禾見狀,迅速拿出一顆丹藥塞入景紹辭的口中,然後用力按下對方脖頸上的一處穴位。
“景紹辭,景紹辭你快醒來,小五他還活著,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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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青禾跟謝忱策兩日未歸,晏子修雖然很多次都想去景家找人,但每次捏了手訣卻又放棄了。
這天他正準備下樓吃飯時,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開門,是段少珩。
“修哥,一起對對詞吧。”
晏子修無法拒絕,因為下午導演說過讓他跟對方私下多培養親近感。
讓對方進來後,他轉身去臥室拿了劇本。
“後天終於要結束集訓了,這段時間練的我真是渾身都疼。”
段少珩打趣著說了很多話,但晏子修的神色依舊清冷。
“開始對詞吧。”
兩人拿起劇本還沒對幾句,門鈴聲又再次響了起來。
晏子修正要起身,段少珩卻道:“修哥你坐著,應該是我助理來了。”
他邊說邊朝門口走,“我讓他幫我買烤串來著,正好我們一起吃。”
在打開門的一瞬間,笑容頓時從段少珩的臉上消失。
因為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