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紹辭朝他們走來的一瞬間,晏子修下意識將段少珩拉去了自己的身後。
做完這個動作,就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景紹辭的眼神頓時更加駭人起來,眸底仿佛醞釀著可以將人撕成碎片的風暴。
他內心最深層的恐懼被用最殘忍的方式挖了出來,憤怒在無法喘息的壓抑中變為暴戾。
如同前世一樣,景紹辭以為就算他和晏子修不在對方身邊,滿心滿眼也都會是彼此。
可他錯了。
晏子修不是他,晏子修會愛彆人。
晏子修看著景紹辭退後了一步,心臟瞬間被揪了起來。
這時,段少珩卻從身後貼近他道:“修哥,這位是誰啊?”
晏子修立刻跟他拉開距離,“他是我……”
說到這裡,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景紹辭的身份。
猶豫再三,晏子修開口道:“他是我哥。”
段少珩鬆了一口氣,然後揚起笑容對景紹辭道:“大哥好,我叫段少珩。”
這一句話,就像弟弟領著新交的男朋友回家給哥哥看,直接讓氣氛凝滯到了極點。
晏子修見狀趕緊道:“你先回去。”
段少珩看著他道:“沒事,我陪你……”
“回去!”
晏子修嚴肅的口吻讓他倏地一怔,段少珩無措的摳了摳自己的手心,然後道:“好。”
等段少珩離開之後,晏子修走到了景紹辭麵前。
“等很久了?”
他問這話的時候,甚至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景紹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神情森然的看著他,反問道:“晏子修,你說我是你哥?”
晏子修立刻解釋道:“我那樣說是怕你不願。”
話音未落,景紹辭就上前一步逼近了他。
“你會跟你哥接吻,會跟你哥同床共枕,還會讓你哥吻遍你全……”
“你住口。”
就算現在周圍沒人,但晏子修也無法忍受對方在公開場合說這種話。
景紹辭眼中露出諷刺,道:“做都做了,還怕我說嗎。”
說完,他又像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挑眉道:“看來你是怕你那個新男友聽見。”
晏子修蹙起眉心道:“他乃晚輩,你休要胡言。”
“晚輩?”景紹辭發出一道寒鷙而短促的笑聲,“你在跨年夜上抱他的時候,拿他當晚輩了嗎?”
晏子修闔眸換了一口氣,然後無奈的道:“正是因為他是晚輩,我才會抱他。”
“那你原來是怎麼對我的?!”景紹辭厲聲質問道。
“你二人怎可相提並論?”
話音落下,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晏子修用略顯疲憊的語氣道:“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我做什麼用不著你指揮。”景紹辭冷聲道。
晏子修是真的累了,他也不想再跟對方做這樣無謂的爭執。
“那我便先行一步。”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景紹辭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手指用力收緊道:“你就這麼著急回去看他?”
“我回我的住所,如何是為了看他?”
景紹辭驀地鬆開他的手臂,一言不發的走了。
但他並沒有回車上,而是朝晏子修家的方向走去。
晏子修張了張嘴,但又怕再度激怒對方,所以什麼話也沒說。
兩人一起乘坐電梯上樓,到了門前正準備按下指紋,門卻從裡麵打開了。
“修哥。”
段少珩此時已經換好了睡衣,看樣子就像是一直在這裡住著。
叫完晏子修,他才注意到了景紹辭,“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景紹辭的語氣森冷的可怕。
段少珩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似的,笑著道:“外麵冷,你們快進來吧。”
晏子修這個小區雖然很高檔,但他買的卻是最小的戶型,隻有三室兩廳,其中一間臥室還被他改成了書房。
晏子修進門剛脫下大衣,段少珩就端著一個杯子走了過來,“修哥,今天台上你穿的少,喝杯衝劑預防感冒。”
“那你可真是小看晏子修了,他這種人怎麼會生病。”景紹辭譏諷的道。
段少珩聽了這話瞬間變了神情,頭一次在晏子修麵前冷下了臉。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晏子修見狀,直接擋在了兩人之間,然後對段少珩道:“不早了,你回客房休息吧。”
段少珩眼底劃過一道暗芒,再度露出了笑容,“客房就給大哥睡吧,我今晚睡客廳。”
“不必了,他一會就走……”
景紹辭直接打斷他道:“誰說我要走。”
晏子修手指微顫了一下,克製好情緒後,他轉頭道:“那你可要住下?”
“不住!”
晏子修這下是真不知道景紹辭要做什麼了,隻好道:“那便隨你。”
就當他要走回臥室時,景紹辭忽然開口叫住了他,“晏子修。”
“何事。”
景紹辭移開目光,停了好幾秒才語氣生硬的道:“我餓了,你做飯給我吃。”
晏子修正要答應,段少珩卻忽然道:“我做飯挺好吃的,我來吧。”
“不必了。”
“用不著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
段少珩神色有些尷尬起來,站在那裡低下了頭。
晏子修看了景紹辭一眼,然後對段少珩道:“你在客廳坐著吧,我去便可。”
等段少珩聽話坐下,他轉身去了廚房。
打開冰箱的時候,景紹辭的聲音從身後冒了出來。
“你為什麼讓他住你家。”
“他經紀人沒來接他。”晏子修邊查看冰箱裡的東西邊道。
“我問的是之前。”
晏子修收回手,解釋道:“他剛畢業,房子還未找好,所以在我這裡借宿。”
景紹辭冷漠如冰的看著他,“你覺得這是理由嗎?”
晏子修歎了一口氣道:“他不過一個孩子罷了,你不必這般提防。”
“孩子?”景紹辭咬牙咀嚼著著兩個字,“有這種四肢健全發育良好,身量跟你一樣高的孩子嗎?”
這時,晏子修忽然道:“家裡沒菜了,隻有牛肉麵,你要吃嗎?”
“吃。”
晏子修抿了下唇,然後從裡麵拿出三盒熟食麵。
他燒了半鍋開水,水滾後,把三個手工麵餅放進了裡麵。
蓋上鍋蓋後,他再次打開冰箱,正好還剩三個雞蛋。
晏子修做飯的時候,景紹辭就像背後靈一樣寸步不離。
等麵熟了以後,晏子修撈出來分成三碗。
“你先出去吧,麵已經好了。”
景紹辭看了他一眼,轉身出去了。
等對方離開後,晏子修又從自己的碗裡挑了兩筷子麵放到另一碗裡。
他剛把醬好的牛肉加進碗裡,煎蛋也好了。
他把麵端出去的時候,段少珩立刻站起身來,接過了他手裡的碗。
“修哥辛苦了。”
晏子修一本正經的回道:“下麵而已,不辛苦。”
等三人坐下後,飯桌上一片沉默。
“用飯吧。”
晏子修說完,就第一個拿起了筷子。
吃著吃著,段少珩朝晏子修碗裡看了看,然後又低頭看回自己的碗裡。
“修哥,你怎麼沒有煎蛋?”
晏子修沒有解釋,隻是道:“食不言。”
景紹辭心頭一動,忽然拿筷子朝碗底翻了翻。
果然,他有兩個雞蛋。
景紹辭看了桌對麵的段少珩一眼,然後把其中一個夾著扔到了晏子修碗裡。
結果他的動作太過粗魯,甚至把湯都濺了出來。
“煎個蛋也能煎糊,我不吃。”
晏子修另一隻手的手指蜷了蜷,沒有說話。
段少珩見狀,直接把自己的那個夾了過去,“我這個沒糊,修哥,你吃我的。”
那個煎蛋還沒落到晏子修的碗裡,段少珩的筷子就被打偏了。
“糊的他也能吃,事多。”
一頓飯吃的火光衝天,硝煙四起。
晏子修放下筷子道:“我去給你重新拿一副。”
段少珩直接站起身來,不在意的道:“我自己去就行。”
吃完飯後,晏子修見景紹辭還是沒有走的意思,於是道:“今晚你就歇在客房,可好?”
景紹辭冷漠的道:“你不是說他是小孩嗎,你讓小孩睡沙發?”
他這話是當著段少珩的麵說出來的,絲毫沒有避忌的意思。
晏子修想了想,開口道:“那我睡沙發。”
“你不是說我是你哥嗎,兄弟倆睡一張床委屈你了?”
兩句話把晏子修堵的死死的,他隻好道:“我去給你拿睡衣。”
晏子修走進臥室後,景紹辭眼中帶著鋒銳的寒意,將段少珩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再抬眼時,他用冷諷的表情仿佛寫出了三個字:就憑你?
段少珩眼神變了變,但很快又恢複了平時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湧動還沒結束,晏子修很快就拿了一套睡衣出來。
“這身都是新的,我沒穿過。”
景紹辭漠然的看了一眼,道:“醜,不穿。”
晏子修微歎了一口氣,轉身又進去拿了兩套睡衣出來。
“這些我都穿……”
話還沒有說完,景紹辭就從他手上倏地拿走一套,然後直接去了浴室。
“小段,你也回房吧。”
段少珩走到他麵前,然後揚起唇角道:“師君,好夢。”
晏子修一如往常的點了點頭,嗓音清冷的嗯了一聲。
景紹辭從浴室出來以後,換晏子修進去。
等兩人終於一起躺在床上時,晏子修朝邊上挪了挪。
他正準備抬手關燈,景紹辭卻忽然道:“唱歌。”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
“怎麼,你能跟他唱,就不能給我唱?”景紹辭的語氣裡夾雜著怒氣。
晏子修微斂雙眸,過了一會才道:“你要聽什麼。”
“全寨一起躺板板。”
晏子修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啟唇唱了起來,“煉丹丹,藥丸丸,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
一曲聽完,景紹辭微不可見的抬了下唇角。
這種沒一個音調在五線譜上的唱法,才是晏子修的。
“可以……關燈安寢了嗎。”晏子修試探的問道。
景紹辭闔上黑眸,冷冷的嗯了一聲。
重新躺下後,兩個人各懷心事,誰也沒睡著。
感受著身邊的氣息,晏子修的心臟跳的又麻又痛。
想著景紹辭今天晚上的舉動,他在心裡如履薄冰般的升起一抹期盼。
動心起念皆是因,當下所受皆是果。
或許這個人也跟他一樣,不希望彼此對任何其他人起念想,連一絲好感都不行。
骨子裡的那份纏綿與愛意,永遠都隻能為對方而生。
閉上眼睛後,晏子修在心裡默默道: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天蒙蒙亮時,景紹辭睜開了眼睛。
一夜未睡的他還是靜靜的聽了一會呼吸,直到確認後才慢慢起身。
晏子修睡著的樣子還是跟以前那些日日夜夜裡的一樣,安穩中帶著幾分稚氣。
景紹辭伸過手去,可就在儘在咫尺的時候,他又顫抖著縮回了手指。
他原以為這兩年多的時間,愛意和恨意總能衝淡一樣。
可他高估了自己,更高估了時間。
他太愛晏子修了,愛到這一世在沒有精魄的情況下,也無法剝奪他半分愛意。
可景紹辭寧願自己少愛一點,因為當初愛意有多真摯,後來的他就有多可笑。
想到這裡,景紹辭便頹然的倒了回去,再也升不起半分觸碰的心思。
像以前在景家那樣,他還是比晏子修早起來。
景紹辭輕輕地關上臥室的房門,剛走到客廳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段少珩。
與晏子修在場時不同,此刻景紹辭對他的態度是全然的漠視,仿佛段少珩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存在。
就在景紹辭邁步走向廚房的時候,段少珩忽然開口道:“景先生,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哥哥。”
“你是他前夫。”說完這句話,他就站起身走了過來,“我還知道他為你做過很多事,比如求長生燈幫你續命。”
景紹辭神情沒有一絲波動,麵無表情的道:“知道還不滾。”
段少珩臉上浮出笑意,“如果你是他現任丈夫,那我的確不應該在這裡。”
說完,他挑了下眉,“可惜你是他前夫,所以我和你的資格是平等的。”
景紹辭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喜歡晏子修。”
段少珩的唇角頓時揚的更高,開口道:“其實一開始隻是作為晚輩的仰慕,不過昨天我確認過了,我的這份仰慕……”
他的語氣像是挑釁般的頓了頓,“已經完全變成了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