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黎風致正坐在會議室裡。
他對麵坐著三個人,分彆是聲樂老師,調音師和後期製作人。
“所以,”黎風致放在桌子上的手十指交叉,“現在一點挽救的餘地都沒有了嗎?”
聲樂老師一臉無望的搖了搖頭,開口道:“除非一個字一個字的掰,不然真的沒辦法。”
說完他又道:“但是音準這個東西靠死記硬背肯定不行,最主要的還是要憑音感。”
黎風致想起自己在錄音室聽到的,也知道對方說的是實在話。
聽子修唱歌就像在看五馬分屍,所有音符都綁在馬背上,朝各個不同的方向跑,中間被捆著的人就是歌曲,完全是大卸八塊,慘不忍睹。
聽完聲樂老師說的話,他又將期待的目光看向了調音師。
調音師趕緊搖頭,生怕晚一秒就能給黎風致什麼能補救的錯覺。
“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後期製作人忽然開口道:“我們可以給原聲裡加上電音,然後我和李源再把音軌調整一下……”
“調個鬼啊調。”
他還沒有說完,調音師就直接打斷道:“就唱成那樣還加電音,調到最後,誰聽了不覺得像B站鬼畜?”
聲樂老師聽了趕緊給他使了個眼神,調音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的有點難聽,於是尷尬的看向黎風致解釋道:“黎哥,我不是針對晏老師,實在是這活太難了,就算勉強修出來也是不倫不類。”
黎風致用手撐住額頭,然後閉上眼睛沉沉的歎了口氣。
這邊景紹辭一聽晏子修要給他唱歌,黑眸立刻浮起微光,道:“好。”
晏子修看著他的神情,低著頭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你切勿心懷期念,我唱歌……”
他頓了一下,頭埋的更低,“很不好聽。”
景紹辭用大手扶起他的臉,也不想說什麼‘你唱什麼都好聽’這種空話,隻是道:“你唱,我聽著。”
晏子修看著他,然後深吸一口氣,張開了唇瓣——
“煉丹丹,藥丸丸,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大家都來吃飯飯,吃飯飯下藥藥,全寨一起躺板板。”
景紹辭聽完,先是臉上罕見的紅了起來,然後緊抿著薄唇,雙眼開始四處亂看,一邊看還一邊咳嗽。
晏子修一看他的反應,頓時就明白了什麼,於是沮喪的道:“你想笑便笑吧。”
景紹辭憋的胸口都發疼,他清了清嗓子,然後儘可能真摯的道:“沒有,我不是想笑。”
“你騙人。”晏子修直接揭穿了他,“你憋的臉都脹紅了。”
景紹辭真的憋的喉嚨都快充血了,但跟痛快的笑出來相比,自家小道士的麵子顯然更加重要。
他兩手握住晏子修的肩膀,聰明的岔開話題道:“這首歌是誰教你的?”
“我師父。”晏子修認真回道:“哭喪的時候他就讓我和師兄一起唱,但後來他又不讓我唱了。”
“哭喪?”景紹辭不想笑了,不僅不想,心頭還有些發緊,“他還讓你做這種事?”
晏子修點了點頭,“我們道觀窮,自是什麼正當活計都要接的。”
景紹辭張了張嘴,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晏子修看著他的神情,知道地瓜心裡這是又不好受了。
他抬手握了握景紹辭的手腕,開始給他講年幼時的那件事。
“以前我們那裡有一座淩西山,山上有一窩山匪,那些人時常對過往的商隊或是進山的老百姓燒殺擄掠,若是女子落在他們手裡,下場會更為淒慘。”
晏子修繼續道:“我唯一一次哭喪,便是那淩西山上的老寨主死了,他兒子請我師父上山去做法事。”
景紹辭眉峰用力蹙起,嗓音泛冷的道:“那些人既然都是山匪,你師父為什麼要答應?”
晏子修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道:“所以我師父就趁機下毒,把他們都藥死了。”
景紹辭一聽這話,頓時更加生氣,“你還那麼小,你師父就帶著你去殺人?!”
晏子修正了一瞬,看著他道:“可是那些封喉丹都是我煉的。”
景紹辭瞬間換了副神情,點頭道:“晏晏你果然從小就嫉惡如仇。”
他現在才明白晏子修唱的那句‘吃飯飯下藥藥,全寨一起躺板板。’是什麼意思。
師父果然是個狠人,殺人就算了,竟然還要把整個過程編成歌給老寨主哭喪。
說完歌的事,晏子修捏住他的袖子道:“我唱歌是不是真的很難入耳?”
景紹辭想了想,開口道:“不難聽,隻是……”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隻是可能跟現在的主流不太符合。”
“可連我師父和黎經紀聽了,都是一副吞了苦藥的神情。”
“彆人是彆人。”景紹辭理直氣壯的道:“否則你怎麼會跟我在一起?”
晏子修聽了這話,覺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覺得沒道理,於是半信半疑的道:“當真?”
“絕對是真的。”
景紹辭摟住他的腰道:“其實你這樣,我反而會覺得很可愛。”
晏子修性格清冷,心性在某方麵甚至稱得上涼薄,就像姬洛嶼曾經說過那樣,小道士對外完美的就像天神一樣。
但是太過完美,就會給人以距離感。
可現在有了小缺點,反而平添了幾分生氣。
晏子修看著他,微蹙著眉道:“可愛是形容女子的。”
“男女平等,男人當然也可以可愛。”
晏子修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偷偷翹起的唇角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等兩人回家吃完晚飯後,景紹辭問起了他突然唱歌的原因。
“有電視台想邀請我參加跨年晚會,可也不能在台上演戲,所以最合適的便是唱歌了。”
景紹辭聽完這話,垂眸想了幾秒後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晏子修走到他麵前,道:“是什麼?”
“變魔術。”
晏子修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的雙眸就變得滿目生光起來。
景紹辭感受到他的眼神,胸口忽然就挺起了幾分,比集團股價熔斷還要有成就感。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
晏子修點頭,真誠的誇讚道:“嗯,此計甚是妥帖。”
景紹辭剛想索取獎勵,晏子修卻轉身拿起了手機,口中道:“要快些告知黎經紀才行。”
景紹辭撲了個空,默默的在一旁生悶氣。
電話接通,晏子修直接道:“黎經紀,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子……子修,你等我一下……”
聽著對方的聲音好像有些氣喘,他疑惑的道:“你現下在運動嗎?”
“不是……我、你彆動了……”黎風致好像一邊說話,一邊在用力推開什麼東西。
就在晏子修不解之際,手機那頭忽然響起了顧時亦的聲音,“嫂子,我倆有正事要忙,回頭再說。”
說完聽筒就發出‘咚’的一聲,然後通話就直接掛斷了。
見晏子修從耳旁拿下手機,微蹙著眉看著屏幕,景紹辭走過去道:“黎經紀有事?”
晏子修抬眸道:“是顧時亦說黎經紀有事。”
景紹辭一琢磨就清楚了原因,頓時悶上加悶,連話都不想說了。
晏子修看著他沉下臉的樣子,不解的道:“你為何忽然這般不悅。”
景紹辭冷著臉道:“因為晚上太閒了。”
晏子修似懂非懂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道:“那便早些安寢吧。”
說完,他就朝門外走去。
景紹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去哪!”
“書房。”
景紹辭終於忍無可忍,大手用力道:“晏子修,你就不能哄哄我嗎?!”
幾分鐘後,兩人坐在桌邊,隨著晏子修的手指輕輕一劃,五個小紙人全部從桌麵站了起來。
“見禮。”
小紙人們紛紛雙手向後,朝兩人鞠了一躬。
晏子修用餘光瞄了一眼景紹辭,見對方臉色沒有一點回緩,手指不自覺的蜷了一下。
“拔絲地瓜。”他低聲叫了一句,然後道:“你不覺得,它們很可愛嗎?”
這五個紙人都附著了他的靈識,換句話說,就是相當於他的一部分。
“可愛什麼。”景紹辭麵無表情的抱著手臂道:“我沒覺得。”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小紙人忽然捂住胸口,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倒在了桌上。
其他四個小紙人跑過去,齊齊蹲在那隻旁邊圍觀。
“你覺得我拿它們表演,如何?”晏子修請教道。
景紹辭轉頭看向他,停了好幾秒才道:“你想讓特管局連跨年過都不安生是嗎?”
晏子修微微垂下雙眸,沒有說話。
這時,一個小紙人蹦蹦跳跳走到桌邊,把手蓋到嘴上,然後飛了一個吻。
景紹辭頓時氣湧上頭,結果這時晏子修竟學著小紙人也對著他拋了一個飛吻。
景紹辭瞬間朝一旁看去,等唇角恢複原位才又轉了回來。
“剛才那個不算,我要真的。”他繃著臉道。
晏子修微微蹙起眉心,口吻有些嚴肅的道:“休要胡鬨。”
景紹辭一把將他摟了過來,也嚴肅的道:“我們兩個光明正大的談戀愛,怎麼就是胡鬨了?”
晏子修掀開他的手,然後小聲的道:“它們還在。”
景紹辭覺得自己太難了,就因為幾個小紙片看著,他連個吻都要不到。
想到這裡,他鬆開手起身朝門外走去。
“景紹辭,你要去何處?”
景紹辭停了一下腳步,但卻沒有轉身,“不用管我,你忙吧。”
等他離開後,晏子修看著門口的方向看了很久。
收回目光後,他對著桌上的五個小紙人道:“我要去哄人了,不然他又要變小苦瓜了。”
說完,他就右手一劃,從紙人身上收回了靈識。
景紹辭並沒有回房間,反而是去了樓頂的遊泳池。
下水遊了幾圈之後,心頭的躁鬱不但半分沒減,反而更加心煩了。
他正想著晏子修是不是還在玩那些小紙人,餘光就忽然瞥見電梯門打開了。
景紹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直接潛到池底去了。
晏子修遠遠的就看見了他的動作,走到池邊後,看著景紹辭這掩耳盜鈴的舉動,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就這樣站著,想看看對方到底要彆扭到何時。
差不多等了一分鐘後,晏子修抬起雙手結印,“一風天開,五結蓮華,水儘——”
話音落下,水麵上忽然憑空顯現出一座七寶蓮台,隨著微微下沉之勢,泳池裡的水竟然被一吸而空。
景紹辭就這麼穿著深藍色的泳褲,躺在乾透的池底。
晏子修從上麵跳了下來,然後走到他身邊道:“還不起身。”
“……”
景紹辭不動也不說話,恨不得就這麼暈過去算了。
晏子修無法,隻好蹲下身道:“你要與我置氣,也彆因寒氣入體傷了身。”
說完,他就握住了景紹辭的胳膊。
景紹辭掙回了手,乾脆沉著臉坐了起來。
結果這一坐,某個鼓包就特彆顯眼。
晏子修立刻抬起頭,心裡默念非禮勿視。
景紹辭還沒察覺到他在回避什麼,麵無表情的道:“有時候我覺得沒了精魄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晏子修微微低下頭來,“此話何解。”
“愛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想有肢體接觸,但你每次都要躲著我,這讓我覺得我們根本不是兩情相悅。”
他看著他的眼睛,用微頹的嗓音道:“晏子修,我不是你,沒辦法像你那樣平靜如水。”
晏子修看著他,忽然傾身過去與他呼吸交纏。
“可我像你。”
說完,他在景紹辭臉側落下輕輕一吻,然後在對方耳旁道:“若是我沒了精魄,也會如你一般違背靈魂來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