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的心臟,用的怎麼樣?”沈庀世問。江野僵住了動作,許久沒說話,大腦裡一片混亂,連去思考沈庀世這話有幾分真實性都沒有,隻僵硬著身體,連視線都不靈活。沈庀世一看就笑了,慢慢從地上爬起,伸手彈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塵土,手指插入發間還有閒心去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身體上哪裡都是疼的,酸澀難忍。不過,他並沒有注意身體上頭的疼痛,隻是覺得江野臉上的那錯愕震驚的表情太過搞笑。“怎麼?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呢?”沈庀世站直了身體,問,“華鏡就沒告訴過你嗎?”江野仍舊沒有說話,大腦已經死機,無法理解也不能理解沈庀世說的這話。“你不該早就意識到這種事情了嗎?當年研究所崩塌之際你已經瀕臨死亡,是如何起死回生的?突然多處的愈合的能力就從來沒有想過是為什麼?”“還是說……你早就意識到了,隻不過根本不想往那方麵想而已。”沈庀世垂眼看著他,聲音冷淡,明明現在被囚禁的人是他,可是沈庀世的眼中卻帶著滿滿地驕傲與冷漠,好似兩個人的身份互換了一樣。恍惚間江野覺得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被沈庀世囚禁的日子,手腳發涼,恐懼從心底慢慢滋生。“我可憐的女兒這麼多年背負著這沉重的秘密,不敢告訴任何人,或許每日裡都會被噩夢驚醒,或許每日都寢食難安,可你高高將自己掛起,從未細細想過這一切究竟是為何,不,你不敢想。”沈庀世說的人很篤定,江野往後退了一小步,那張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眼裡的慌亂卻悄無聲息的泄露了。“你可真卑鄙啊。”沈庀世臉上擠出了幾道溝壑,嘴角往上拉著,勾起一個單薄的嘲諷的笑意。江野攥著雙手,在心底裡給自己打著氣,沒事的他隻是在虛張聲勢,沒關係的,不需要在意他說的任何話,你有你要做的事情。立刻,忘了他說的所有話,華鏡還在等著,你必須完成她想要完成的所有事情,你必須救她,江野,不要在意。心臟咚的一聲巨響,疼痛有些遙遠的傳來,像是隔著厚厚的屏障紮弄自己,疼痛不夠明顯卻足夠折磨人。“你知道我現在能夠輕而易舉的殺了你嗎?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麼你說什麼,不然我就扭斷你的脖子。”江野咬著牙讓將自己的聲音壓的低沉,儘量遮蓋自己的心慌。.“你當然可以做到這種小事情。”沈庀世仍舊不慌不亂,好似剛才受到死亡威脅的人不是他一樣,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是我創造出的最強大的半獸人,要殺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殺了我,就能夠讓這件事情不存在嗎?殺了我就能夠掩蓋你卑劣的用江城月的心臟活著的事實嗎?”江野緊攥著的雙手一層汗,明明是冬日,手腳都冰涼,手卻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殺了我就能夠讓華鏡這些年來背負的東西減輕嗎?”沈庀世看著他刷白的臉越說越上癮。“再從你嘴巴裡說出華鏡的名字,我真的會殺了你。”江野將話從齒縫裡擠了出來,滿臉陰鬱。“你不會的。”沈庀世笑了,一臉的篤定,“你怎麼可能會殺了我我,華鏡的命可都係在我身上呢,殺了我你怎麼救華鏡?”沈庀世沒有把江野的話放在心上,他篤定了江野不敢傷害自己就越來越放肆。話音才剛落,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沈庀世慘叫一聲,捂著胳膊摔在了地上,剛才刻意製造出來的強大形象瞬間崩塌,滿頭滿臉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著。“嘶……”尖叫聲慢慢淡去,小小的房間裡麵被抽冷氣的聲音填滿,沈庀世痛急了,一雙眼睛赤紅著,死死地盯著江野。胳膊已經折了,江野沒有留情,手腕也粉碎性骨折,那隻收就算是以後養好了,也不會完全恢複成從前的模樣了。江野微微彎下腰,“你既然知道我想要問什麼,那我就不繞彎子了,你有沒有能夠救華鏡的方法?有人說這進化不是不可逆的,你一定有方法救華鏡。”“沒有。”“我每天都會來問的,一天折斷你一個胳膊,一條腿,實在不行的話我就一根一根敲碎你的手指頭,腳趾,反正就隻留下一條舌頭就可以了,不是嗎?我有的是時間,咱們慢慢來。”沈庀世死死地咬著一口牙,“你有的是時間,她也有的是時間嗎?你放心,就算是有藥能夠減緩她的死亡,我也不會告訴你的,我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在你麵前!我讓你孤獨一生!痛苦一生!煎熬一生!”“那就看誰熬得過誰,就算是到最後我都沒能夠救得了她,但是我能夠保證得了一件事情。”“她要死了,你也一定會死,而且你會死的比她更加痛苦!”江野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目光似刀,恨不得將沈庀世全身血肉都剔除,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他現在已經千瘡百孔。江野離開後,那小小的房間落了鎖,沒有了人說話的聲音,周圍更加安靜了,安靜的他能夠聽到左胸心臟傳出的巨大聲響。這裡沒有人看管,也沒有人監視,隻有一個細細的鎖鏈,一把小小的鎖。沈庀世沒有為對方的掉以輕心感到慶幸而是恥辱,在江野的眼中他沒有任何威脅。明明是一個沒有半點起眼的小畜生,不是我把你帶到研究所的話,你這會兒早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是我給了你力量,是我給了你重生!為什麼?!越想就越覺得氣憤,一股子火氣在胸腔中翻滾著。沈庀世抬腳踹向了鐵門,發泄似得用了全部的力氣,動作牽扯到了手臂上的傷口,疼痛加劇,成倍的向他襲來,讓沈庀世僵硬著連呼吸都不敢,憋的胸腔疼。沒有了發泄的途徑,痛苦更加的明顯了,手臂上疼得厲害,動也疼不動也疼,就這麼咬牙忍著,一口牙都被咬得咯吱作響,滿口的血腥味兒。躺在冰涼的地上等待著痛苦稍微緩解的時候,他突然間想起了金木木說的那句話。“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被你所創造出的半獸人給殺死?”他們不是你的驕傲嗎?不是你最傑出的作品嗎?為什麼到了如今,他們卻把你囚禁在這個地方?沈庀世咬著牙,心裡都有一個小人一直不停的這麼問著,而這些問題他無法解答。如果他也能夠擺脫人類之去的話,如果他也能夠轉化成半獸人的話……如果他也能夠獲得強大的力量的話……江野以前明明和他一樣無法變異的,為什麼?為什麼江野可以成功,而他早就已經嘗試了無數遍卻還是沒有辦法成功,為什麼?憑什麼對他這麼不公平?憑什麼這個世界對他這麼不公平!江野衝進洗手間用涼水洗了把臉,冰涼涼的水沒能夠澆熄腦袋裡的滾燙,腦袋裡麵似乎是燒著一把火一樣,將所有的理智全部燒毀,過往的記憶變成了一片混亂。江野將頭放在了水龍頭下麵,用涼水使勁的衝著,想要用那個涼水澆醒快要沸騰的大腦。直到大腦都昏昏沉沉了,他才抬起頭來甩甩頭發上的水珠子,抬眼望向鏡子裡的自己,一晃眼,鏡子裡的人竟出現了變化,更加溫柔的眉眼,更加白皙細膩的皮膚,他淺淺的。笑著,衝著江野喊著:“哥……”江野心臟被一雙手給攥緊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握著拳頭就朝著鏡子砸了過去。“喀嚓。”鏡子碎裂成了無數塊,每一塊都映出一個他來,逐漸變成了江城月的模樣,笑容甜甜的聲音也依舊溫柔,“哥,我的心臟你用著怎麼樣?”一拳又一拳,江野無法麵對鏡子裡的人,直到鏡子碎成了無法映出人的小塊兒準備鮮血糊住,江野這下稍微放鬆了點。垂頭看著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手,一陣反胃,扒著馬桶吐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心臟越來越熱了,像一塊兒滾燙的石頭,沉甸甸的,周圍的血肉起了泡,流著血,被折磨的麵目全非。怪不得,華鏡無法說出口,怪不得月月對華鏡的愧疚更深一些,沒有人做錯過什麼,一切都是為了他。所以,這個秘密才被掩埋,所有痛苦被他們兩個人承受著,明明最大的是他,明明力量最強的也是他,明明是他立誓要保護兩個人,最後被保護的卻還是他。江野蹲在地上,高大的身體融成了一團,強大的表象褪去,露出了脆弱的窩囊的真實的一麵。他現在還能做什麼去彌補?最終兩個人與他一個是鏡中花一個是水中月,都是不能留在身邊的幻想。至少,至少要達成兩個人的願望。月月看不到的山川大河,他去看,華鏡一直在做還沒完結的事情他去做。重啟從前與華鏡製定的計劃,至少讓華鏡看到半獸人與人類之間和平共處的一幕,她與旁人定下的約定,她做出的承諾,他來完成。江野定一定心,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