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鏡……”江野就站在她麵前,看著華鏡眼中慢慢升起的恐懼,問:“說下去!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月月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幅模樣?你剛剛說那話是什麼意思?說……”華鏡抿著唇不開口,壓在心頭多年的秘密終於要暴露了,她竟然會覺得有些輕鬆,好似卸下了一個重擔一樣。剛剛才張開了嘴,華鏡的視線越過江野的肩頭看著江城月慢慢舉起了僅剩的那隻手,在嘴邊豎起了一根食指,灰色的眼睛裡一片冷漠。才剛剛準備吐出喉嚨的話又咽了下去,華鏡唇又抿緊了,什麼都沒說。江野雙手按著華鏡的肩膀,衝她吼著,“十年前那場暴亂是怎麼發生的?!那六百個人是怎麼死的?!我昏迷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醒來就獲得了這麼強大的力量?為什麼月月會變成這幅模樣?!為什麼……你要說那種話?”“你做了什麼?你說啊!說啊!”“我……”“我是累贅,所以,她拋棄我了。”身後傳來了虛弱的聲音,江城月睜開眼睛看著他們兩個人,目光平靜。華鏡攥著雙手看著江城月的眼睛,想從那雙眼睛裡麵看出些信息來。江野猛地回過頭,雙手貼在玻璃上視線緊緊釘在了江城月的身上,許久又回過頭看著華鏡,想要確認江城月說的這話是不是真的。華鏡沒有反駁,她清楚看到江野眼中失望,心似刀割。“為什麼?”江野問。“像他說的那樣,他是個累贅,又是整個研究所裡被看的最嚴的人,要是去救他的話我們就逃不出去了,所以我拋棄他了。”華鏡的眼神略有些陌生,聲音冷的似冰,“是我親眼看著他死的,所以我才會覺得奇怪他竟然還能夠活著,真是命大。”“啪。”華鏡臉被打的偏了過去,江野的力氣並不大,他的手放下的時候還發著抖。華鏡偏著腦袋不敢去看他,嘴巴破了,血液被含在口中,滿嘴的腥氣。江城月伸手貼在了玻璃璧上,望著華鏡紅腫起來的臉,有些心疼。華鏡視線偏了偏落在江野的身後,和江城月黏在了一起,兩人從對方的眼中接收到了一些訊息。江城月的愧疚,和華鏡的決心。“這在當時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啪。”“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啪。”華鏡腦袋裡一陣陣的眩暈,惡心的幾乎快要吐出來,站都站不穩。她明白江野收斂了很多力氣,若在平時這對她來說是不痛不癢的,可不爭氣的是她的身體。華鏡咬著牙,撐住,一定要撐住,絕對不能夠再江野麵前露出那副不爭氣的模樣。她要是也倒下了的話,就隻剩下江野一個人了,絕對……不能夠在這時候讓江野發現她身體的秘密。華鏡瞥了一眼江野,轉過頭就走。江野腳步往前挪了半寸,強撐著沒去追她,握緊了右手彆開視線不去看他,火焰在身體裡翻騰著,血液都燃燒著,腦袋裡是一片漿糊,無法細細地去思考。江城月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大門慢慢關上房間裡隻剩下了兩個人,“十年前的事情你不是想知道嗎?我來告訴你。”江城月的聲音很虛弱,江野停在了原地轉頭去看培養槽裡麵的人,又下意識的回過頭想要看一看華鏡,隻不過視線被那門所阻隔,什麼也看不到。門外,華鏡猛地伸手扶住了牆壁,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摔在了地上,“哇”的吐出了一灘鮮血。那血的顏色紅得發黑。華鏡伸手按在了胸口的位置,儘量改善急促的呼吸,可是胸口就好像是有鋸在不停的來回拉著,一陣陣的鈍痛傳來,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血液一灘灘的朝外蔓延著,染紅了華鏡撐在地上的手指。細長的手指頭白的很,形狀很好看的手指上頭滿是細碎的傷口,一個連接著一個,並不嚴重,卻礙眼的很。好似一個縫補了無數次的娃娃,再有傷口的話,就無從修補了。“嘔。”華鏡一張嘴,又吐出一口血來。喉嚨被嗆了一下,血液從鼻子裡淌下來,鼻腔裡火燒火燎的,眼見著就要咳出來。華鏡猛地捂住了嘴巴鼻子,抑製住了咳嗽的衝動,大量的血液從指縫裡麵朝衝出來,好似要將渾身血液一塊兒從身體裡流乾一樣。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手指顫抖著,強行拚著最後一點清明點了一下保護環上的按鈕,章蕊大約很快就會收到消息趕來。華鏡放鬆了一點,整個人靠在牆壁上急促的喘息著,身體裡也不知道是疼還是熱,火燒火燎的。她喘息著,睫毛一顫顫地蓋了下來,似乎掛著一層水霧一樣。華鏡能夠感覺得到身上到處都是粘粘的血液,可是 她已經沒有力氣挪動身體了,隻能夠倒在血泊裡麵一動不動。這個時候隻要江野上前幾步,推開那扇門就能夠看到狼狽不堪的她。可是江野沒有。“啊……”華鏡僵硬的手指攥住了胸前的布料,說不清現在是什麼心情,是慶幸還是難受……“咳咳……咳……嘔……”低低的咳嗽聲傳來,華鏡乾嘔了一聲,心臟在喉頭跳動著,下一秒就會吐出來。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章蕊跑的太急沒停住,被華鏡的血液滑了一下,有些狼狽的跪在地上,不過她並沒有注意,隻是打開了隨身帶的箱子給華鏡注射了什麼。藥物融進了血肉裡麵,華鏡這才稍微放鬆了一點,手臂搭在了章蕊的肩膀上,啞著嗓子道:“帶我離開這兒。”章蕊扶著她的腰站起,華鏡的所有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是章蕊也不覺得重,華鏡從半月前就已經吃不下什麼東西了,體重急劇下滑,如今那身子單薄的能有個八十斤便是極限了。她掐著華鏡的腰,道:“在這麼下去的話,你真的會死的。”華鏡仍舊沒有什麼表情,好似沒聽到這話一樣,慢悠悠的開口:“待會你回來清理這邊的血液,彆被彆人發現了。”華鏡幾乎邁不動步子,大部分時間都是被章蕊托著往前走的,腳下拉出了兩道豔紅的血道子。章蕊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將華鏡安置在了病床上,配好了藥之後才開口,“死亡被你來說是什麼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嗎?”華鏡沉默著,光是喘息就耗費了大部分力氣,她已經提不起勁兒去回答這種問題了。“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對你來說就這麼難?”章蕊問。“我拚了命也要做的事情在你眼裡是玩笑嗎?”華鏡抬起頭看著她,她直視著章蕊的眼睛,道:“哪怕隻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能相信我可以活下去,可是……”“我連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章蕊,我死定了,這件事情你清楚,我也清楚。我們對半獸人的了解是那麼少,更彆提二次進化了,也許未來你可以找到能讓二次進化成功的半獸人活下去的方法。”華鏡聲音不起波瀾,道:“可是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情況最好的話可能是在明年,也許就是明天,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死去,所以不能停留,一刻都不能停,一旦停下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隻要停下一步,也許我就沒辦法走下去了。”章蕊冷笑了聲,轉過頭繼續擺弄手頭的東西,懶洋洋的聲音帶滿了諷刺,“你活的可是真清醒啊,不確定的事情永遠不會抱有半分期待,因為這樣就不會失望嗎?”“對。”華鏡很利索的承認了,章蕊猛地抬起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章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起來很平靜,可是仔細去看的話她眼角都一跳一跳的,握著注射器的手指都是顫抖著,“如果那麼想死的話,不如就從這跳下去,彆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惡心我。”華鏡有些意外的轉過頭看著她,光從她頭頂打來迷惑這華鏡的眼睛,讓華鏡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覺得她的背崩的格外僵硬。許久,章蕊才有了動靜:“我去拿點東西過來,你老實待著不許動。”華鏡目送她離開,一個人在房間裡麵總覺得空氣都是汙濁的,透著鐵鏽氣味的,難受的緊。她慢悠悠走到了窗前,將窗戶拉開了,冰涼的風從外麵吹來,讓她混沌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她在窗台站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都沒能夠注意到身後的動靜。門打開之後章蕊就看到了她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窗戶前頭,心頭一涼,手裡的東西猛地摔在了地上。華鏡聽到了動靜後回過頭,就看到了章蕊臉上的震驚和恐懼。“如果那麼想死的話,不如就從這跳下去,彆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惡心我。”之前她說過的話還在耳邊回蕩,章蕊望著華鏡臉上蒼白無力的笑意,心臟似乎被人攥緊了。回憶呼嘯著穿越舊時光迎麵而來,滿地血液和扭曲的肢體不斷在眼前穿插著。華鏡臉上那近乎絕望的笑似一把橫穿心口的劍。章蕊那瞬間想也沒想,直接朝著華鏡撲了過去,雙手似鐵鉗一樣鉗著華鏡的腰身,勒的她有些受不了的皺起眉頭。華鏡沒撐住他,兩人一塊兒摔在了地上,她能夠感受得到章蕊的身體正不停顫抖著,猶豫了一下手指輕輕拍在了她的後背上。“你……不可以……”章蕊的聲音顫抖著,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我知道的,我沒事的,沒事的。”華鏡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垂眼看著自己手腕內側的疤痕,聲音輕柔地好像一聲歎息,“要死的話,十年前就該死了。我的命早該在那個時候就結束了,那時候沒有死成,如今怎麼也不會浪費自己的命。”“畢竟這所剩為數不多的時間,對我來說異常重要。”“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話,就聽聽我的話吧,畢竟沒了命的話,就什麼都做不到了。”章蕊努力將心思從過去抽離,輕輕地吐了口氣,略微放鬆了一些。華鏡是不一樣的,她心似一塊頑石,是不可能因為這樣一句話就改變的,她不是那樣的膽小鬼。章蕊跪坐在華鏡麵前,垂著頭,劉海和頭頂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隻看得見一張緊抿著的唇。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又想起陳年舊事?還是說她心裡麵也認為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華鏡拍了拍章蕊的腦袋,伸手揉了揉發麻的手臂,注射了特效藥之後力氣逐漸恢複了一點。她使勁揉了揉臉頰,將臉上病態的蒼白抹去。“不如這樣,章蕊,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你能夠找到讓我活下去的方法的話,我就立刻病退。不用你找到解藥隻需要有一線機會,隻要有一線機會就好。但是在沒有找到能夠讓我活下去的方法之前,不要再說病退的話了,好嗎?”章蕊眼睛亮了,並沒有懷疑華鏡會騙她,隻信誓旦旦地點頭,“我一定能做到!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一定會救你!”“就交給你了。”華鏡點點頭,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無比苦澀。不是我給你一個月,而是你給我一個月啊。章蕊,我最多還能撐一個月的時間,之後就算身體還能夠撐得住,大腦必定會提前罷工。這段時間裡麵,你認真去做你的事情,我認真做我想做的事情。然後……接受命運,走向屬於自己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