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鏡起身的動作頓了頓，雙手扶著膝蓋弓著背僵在原地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可笑。“什麼？”加雨又將話重複了一遍，“你們不正在傷害我們嗎？”“為什麼要把我們帶到這種地方來？為什麼要隔離他們？我的老師們被你們關到哪裡去了？我們傷害了什麼人嗎？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呢？我們做錯了什麼嗎？”“我問過之前給我們檢查的那個姐姐。”加雨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回家，你知道那個姐姐怎麼說嗎？她說我們回不了家了，說你們會為我們準備住處，是這樣嗎？”“是。”半獸人的存在不能夠被泄露出去，就算是這些孩子也不能夠被放任自由，他們能做的就是儘量保證他們今後的生活。加雨仰頭看著他，眼睛紅著，很快眼底就蓄起了一層水，“我們傷害了什麼人嗎？我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我們要被抓起來，為什麼我們連家都回不了？為什麼……是我們呢？為什麼我們總是要受到傷害呢？”穆清什麼也說不出來，隻垂著頭站在一邊，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連思考也不敢。他怕思考下去會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正確。為什麼……他們要對孩子開槍呢？華鏡想解釋，卻不知道說什麼，如何說。她有很多的大道理可以講，很多的理由可以說，但是麵對這孩子一連串的為什麼，她莫名有些心虛。華鏡伸手拍了拍加雨的頭，“我們正在想辦法救他，也不會傷害你們的，等你們都檢查完身體之後，我會給你們安排比孤兒院環境更好的住處，更大的房子，更好的生活，教育……”“我不要大房子，我隻要和大家在一塊就行，我們有老師教我們，我們現在的生活就很好。”華鏡看了她很久，才開口：“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嗎？他們把一些人關在籠子裡，像狗一樣飼養著。”加雨眨眨眼，孩子的聲音很輕很脆，帶著孩子的天真和稚嫩，“這事和他們沒關係，是我們做的。”“你們？”穆清瞪著雙眼睛看著小小的孩子，臉色有些僵。“三年前江野哥哥來到孤兒院裡，問過我們，要那這些人怎麼辦？”加雨語氣不起波瀾，好似在說什麼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乾脆就把他們關在籠子裡好了。”“三年前你才多大？！四五歲的孩子做事能這麼狠？”穆清聲音很嚴厲。“為什麼不行？之前我們能住在籠子裡，他們怎麼就不行？”小小的孩子提起那些人後嘴臉都變得猙獰。華鏡和穆清對視了一眼，兩個人臉色均是難看了許多，華鏡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穆清，把孤兒院裡的所有人類分開關押，挨個審訊。”“是！”穆清點點頭，急忙跑開。那些孩子裡麵年紀最大的今年正好十八歲，叫任傑，是個很瘦弱的男人，章蕊說他有先天疾病。“任傑這個名字是孤兒院裡的老師幫你取的？”華鏡問。任傑搖搖頭，他的聲音很細，很輕，“應該是我爸媽幫我取的，我四歲多的時候被抓到孤兒院裡的，從前的事兒記得不怎麼清楚了，隻記得我叫這個名字。”“被抓？孤兒院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被抓來的嗎？”“也有些是沒人要的，隻要長得端正他們都會各地搜集過來。”任傑低聲回答。“你們在孤兒院裡都是怎麼生活的？”任傑眉眼低垂，看模樣很是乖巧，華鏡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每一天都被關在地下室的籠子裡，他們需要我們了，就把我們帶上去。”“需要？需要你們做什麼？”華鏡越問就越是心驚。任傑這時候才住了嘴，抬眼看著華鏡，忽的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似月牙一般，隻是裡頭盛著滿滿地嘲諷。他站起身將自己的衣服脫掉，少年人的身體纖瘦白皙，身上卻布滿了暗沉的疤痕。任傑伸手從上往下撫摸著自己的身體，轉著圈讓華鏡看他，聲音裡帶著幾分暗啞：“三年前江野哥哥把我們從那地獄裡救出來之後，傷養好了很多，很多疤痕消下去了，不過也有些是永遠也消不下去的。”華鏡咬著一口牙，看著他瘦的有些凸出的肩胛骨，伸手按了按疼痛不已的眉心，任傑撿起地上的衣服慢慢穿上，回過頭去看華鏡，“我現在做夢還會夢到那時候的場景，那些人把我壓在身下，在我身上留下這些痕跡……”華鏡被自己所意識到的事情驚得打了個冷顫，身體往後靠了靠，倒在了椅背上。這個世界上在黑暗中生活的不隻是半獸人啊，人類也有人在地獄裡艱難前行。“那個時候，江野哥問我們要拿那些人怎麼辦，所以我鼓動了所有人，要讓他們體會一下我們曾經體會過的痛苦。”“是我一個人的錯，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他們都還是孩子，能放過他們嗎？”華鏡在房間裡麵呆了很長時間，什麼也沒再問了，隻盯著任傑看著。許久，才扶著桌子站起，慢慢往外走，站在門口的時候回過頭看了眼任傑，“你沒做錯過任何事情，你不也是一個孩子嗎？”她出來的時候穆清正拿著好幾份口供倚著牆壁站著，目光略有些呆滯，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才轉過頭看著華鏡，“這都是孩子啊，為什麼這些孩子在經曆這種事情？他們竟然脅迫那些孩子賣……賣……”“再去審訊一下那些人。”華鏡走到了穆清旁邊，將幾份口供看了一遍，和她了解到的情況沒什麼區彆。“那些根本就算不上是人。”穆清看著她，道：“是惡魔！”華鏡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穆清的領口將人拉到自己身前，聲音沉著：“我是讓你來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來傷春悲秋的。”“對……對不起。”華鏡鬆開了手，將手裡的檔案夾全部摔在了穆清胸口，“快去。”“是！”這次的事情已經不隻是關乎半獸人了，上層很重視這次的案子。方煥明很快就帶著人來移走了那些犯人，那些孩子按照規矩也該作為證人被帶走，但是華鏡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就是不肯放人。“你這是乾什麼？規矩就是規矩，你還跟我鬨脾氣是不是？”方煥明氣的吹胡子瞪眼睛，“把這些孩子留在這兒你能做什麼？”“我又沒說是留在我這裡。”華鏡斜了他一眼，將張紙拿了出來遞給方煥明，是一張將孩子們轉移到十四組的申請表，“一組是戰鬥組，並不擅長這些事情，所以我建議將從孤兒院裡帶出的所有人全部轉移到十四組。他們一直在針對半獸人做研究，最適合應對現在這種狀況。”“這些孩子和半獸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其中三個是吃了強化劑的半獸人，目前尚還不了解這些孩子的身體會不會有所影響，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再仔細檢查檢查。在沒有得到專業人士的意見之前，我不讚同讓這些孩子和外界接觸。”方煥明擰著眉頭看了她兩眼，也沒從那張冷淡的臉上看出什麼來，接過了她手裡的筆，在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江野的事情你不惱？”“惱有用嗎？”華鏡將紙從他手裡抽出來，放在桌上。“就算是證明了那些人罪有應得，江野還是把普通人牽扯進來了，上層的決定不會撤回也不會更改，所以，四組還是會追捕江野。”“是嗎。”華鏡往後椅了椅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著，仰著頭看著方煥明，“為什麼你覺得我會擔心江野的處境？”方煥明愣了一下，華鏡有多喜歡江野他心裡是清楚的，江野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牽動華鏡的神經，說不擔心是假的吧？可是，看華鏡的表情卻找不到半點說謊的痕跡。“我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如何找出給這群孩子注射強化劑的混蛋。”華鏡聲音依舊冷淡，“至於江野……”“江野可能有江野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不理解。我不明白江野為什麼要這麼做，姑且猜測是江野想要保護他們。”華鏡坦言道：“但是，江野所留在孤兒院的兩個成人半獸人並沒有什麼攻擊力，所以一旦那三個孩子身體裡的強化劑發揮作用，讓他們像李慶一樣失控的話，光憑那兩個人力量根本無力改變什麼，孤兒院裡的所有人都會被卷進去。”“他所謂的仁慈與心善會將所有人至於極度危險的境地。”華鏡雙腿交疊著，垂眼看著下方的方煥明，聲音冷淡：“所以，江野有罪。”若是不在這時候讓江野明白他的行為根本不是保護半獸人的話，他遲早會吃苦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