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極了。

喬昭懿懵然兩息,滿腦子都是她是不是今晚過得太快樂,睡了一覺,現在還沒清醒。

不然怎麼會覺得岑聿涼了呢?

喬昭懿試探摸臉。

……不熱啊。

沒發燒。

一個不好的念頭緩緩升起。

喬昭懿:嘶——

她伸出爪子,摸在岑聿腦袋,還是很涼,仿佛沉在寒潭的玉石,涼意幽幽。

刺骨的冰寒之感,通過掌心傳遞到大腦,二者相貼的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摸的不是臉,而是一塊石頭。

喬昭懿緩緩低頭,凝視岑聿的臉半晌。

他仿佛在熟睡,呈現安靜靜止的狀態,任她的手在身上作亂,也無反應。

喬昭懿:“……”

大腦在一瞬間,閃過無數想法。

是寒疾?

是心疾?

她和岑聿成親兩月,岑聿卻從未在她麵前展示過如此模樣。

仿佛一層不為人知的薄紗,被緩緩扯開,在她麵前,露出身下隱藏的崢嶸一角。

這個念頭隻存在一瞬,旋即被其它的念頭引開。

喬昭懿控製不住地去想。

剛剛她睡前,一切還如常。

怎麼一睜眼,全都不對了。

難道是晚上快樂得太過,讓他情動到不行,進而影響了心臟?

那場情/事。

她現在回想起來,還腿顫。

她第一次見岑聿沉淪至此。

喬昭懿:“…………”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

她將念頭從腦中晃出,尚不知道岑聿是心疾還是寒疾,但她知道,岑聿在東院留過藥。

再顧不得旁的,都來不及將裡衣扣好,三步並做兩步,從床上爬下,去翻小榻邊上的八角檀木桌。

屋內並未點燈,好在窗外霜雪未停。

雪花映著半空中垂落的月色,分明是夜半子時,四周空寂一片,雪大如席,霜寒陣陣,伺候的也得了假,縮在左右兩側的耳房,圍在一起取暖。

外麵寂靜無聲。

之前尚有婆娑林木聲,大雪之下,也都啞了聲。

銀白光線穿過門扉窗縫,打進來,喬昭懿翻出岑聿之前吃的幾種藥,用勺子慢慢喂下去。

心疾,是二人心口不宣的一道無形壁壘,平素從不刻意掩飾,卻也很少主動提起,他們像是刻意把它遺忘一般。

岑聿尚睡著。

一滴汗,攀在他熟睡的側顏上,自眉峰滾落,不知是情/愛歡/好時藏在發梢的,還是身體極寒之時,滴落而下的冷汗。

喬昭懿用帕子給岑聿拭汗。

大腦迅速運轉。

她想去請大夫來。

再不濟,去正院問。

某一瞬間,她想推門而出,手搭在門上的瞬間,再緩緩收回。

“晚上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去。()”

二人歡好之後,臨睡之時,岑聿講給她聽。

她那時累得迷迷糊糊,岑聿卻纏著她,再她耳側連說兩次,她模糊中“嗯嗯?()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應著。

岑聿看她良久,方才睡下。

她沒睜眼,感受得到。

岑聿的視線,比其他人明顯許多,落在她身上,每一處,都帶著細密勾人的癢意。

“……?”喬昭懿怔然。

他是預料到,今晚會出變故?

還是說,他的心疾寒疾,發病並非毫無征兆,而是受外界因素影響,再或者……人力也可控製?

喬昭懿大腦罕見地懵掉。

但聽岑聿的,準沒錯。

“走一觀十三”的本事,還是岑聿教她的,她不信,這個人,會真的將自己置於萬死無生的險地。

喬昭懿緩了心神,重新坐到床上。

伸出爪子在岑聿胸前搓搓。

之前她常賴在岑聿胸前,聽他的心跳,每次都是節奏平緩,今日一摸,明顯感覺動靜不對勁兒起來。

她再低頭,腦袋貼在岑聿胸前。

心跳緊繃顫然,有時好像還在懸停,空個幾息,轟然落回胸腔。

再抬眼。

岑聿躺在那裡,臉上全無一絲血色,靜靜地睡著。

安靜的,仿佛所有人都忘了他會痛。

隻有偶爾輕顫的眼睫,在朦朧夜裡,被虛汗凝結,輕顫間,表露出這幅身子的異常。

喬昭懿忽然不安起來。

難道這三年來,岑聿每次心疾都是這般模樣?

*

岑聿像墜入錯綜複雜的迷宮。

周圍景色不斷扭曲、光影變換不停。

他第無數次回到那個夜。

文元十六年,沉寂許久的太平會在涼州複現,他奉聖意隨欽差西上。

涼州布政使,及附近省郡,儘聽調遣。

各地不遺餘力地支持,差事辦得很是漂亮,不到一月,就將其設立在涼州的分壇摧毀乾淨。

消息遞到宮中,龍顏大悅,讓他們即刻班師回朝,等候嘉獎。

他記得清楚。

入涼州的日子是九月初三。

出涼州的日子是十月二十七。

十月二十七。

他們行至半山腰,忽遇大雪,呼出的熱氣,剛出口,就凝成白霧,一瞬消散。

欽差是個文雅的人,一路靠著筆杆子走上來的,禁不住顛磨,加上雪天路滑,就跳下來,和岑聿遙遙走在隊伍後端。

“這天,真是說變就變。”欽差搓著凍得通紅的手,原地蹦了幾下。

岑聿笑,用劍在他身上拍:“我小時候練劍不認真,被罰站木樁,也是寒冬臘月,我受不住,說冷,托人去求,師父就用劍鞘在我身上抽,說能活血,血活過來,人就不冷了。”

欽差哈哈大笑。

() 二人一前一後向山上走。

涼州地處大鄴的西北部,天氣苦寒,也不興農耕,比不上江南富庶,他們眼下將出涼州地界,要翻過前麵的兩座山,才能到距離此地最近的官驛。

以往隻要半日的功夫。

雪天難行,遙遙遠眺,天地隻餘白茫茫,眼睛都被風雪糊住。

雪越下越大,眾人輪流在前引路,心裡微焦。

冬月,大雪眼瞧著要封山,被困在裡麵,就麻煩了。

隨著最後一點天光漸漸消失,原本還有心思說笑的幾人,也漸漸沉默下來。

太冷了。

手腳都要僵住。

欽差是文官出身,更比不上他們自小習武的,完全是強撐。

他看著寂靜無聲的周遭雪地,又看眼凍的耳尖通紅的岑聿,歎了口氣,從馬車上翻出自己的大氅,給岑聿披上,“這麼冷的天,你也不多穿點,是不是你父親太摳,也不肯給你做個好點的大氅。”

岑聿無奈:“您身上的是北嶺的黑狐,每年產量就那麼些,宮中都不見得有,哪能和您的比。”

欽差笑說:“陛下疼愛,春狩獵了幾隻黑狐,不然我也沒這好待遇。”

“不過你也不用急,下次春狩,我們一同去,說不定還能遇見黑狐,倒是再做個大氅出來。”

“……”岑聿失笑,黑狐隻在北嶺有,陛下隻幾年前興趣突發,去了一次。

回來後還被言官說了好一通。

鬱悶的陛下好幾日上朝臉都是黑的。

下次?

哪還有下次。

岑聿在前領路,雪始終未停,黏在戈壁的枯草樹枝上,自外向內一層層的濡濕,幾人挑挑揀揀,湊成個火把,放上驅虎獸的藥煙,在前後熏著。

其他人手中都未有火把。

雪能反光,加上隱隱透出來的點滴月光,能見度還算可以。

眾人牽馬而行,一路無人,風平浪靜。

眼瞧著要翻至第二座山,懸著的心放下不少,體力也到極限,尋個避風的戈壁,生了團火,圍著取暖。

欽差坐在岑聿身邊,給他喝些壺間烈酒,讓他用來暖身子。

岑聿接過,一口一口地慢慢喝。

欽差和他擠在一塊兒避暖,拉扯著他身上的黑狐大氅,向自己腿上蓋:“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吧,其實還挺常見的,陛下剛登基那會兒,各地都不安生,好幾次,我都差點死在赴任的路上。”

天氣不可測。

常有意外。

他都習慣了。

比這離譜的事,他都遇見過。

大氅被扯開大半,露出了一半身子,被雪風一打,透個徹底,岑聿喝酒動作一頓,將大氅扯回點,揶揄起來:“下雪不冷化雪冷,這才剛開始,你怎麼就不行了。”

欽差毫不害臊,甚至將身子再向岑聿懷裡擠了擠,從遠處看,兩人就像疊在一起似的。

“我都快五十了,哪還能和你

們年輕人比。”

有隨行的年輕官員聽見動靜,叼著餅回身,滿臉無語地轉了回去。

成日膩歪在一起。

知道你疼岑聿,也不至於這樣吧。

咦,惡心心。

雪漸漸停歇,天色大暗,已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但從月亮方位,估摸在子時前後。

幾人動身,向前再行一裡,前方之人卻忽然齊齊頓住。

再之後,刀劍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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