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昭懿沒憋住,說出心裡話。

心肝脾胃腎,再加個腦子,她身上一共就這倆地兒,全給說個遍。

喬昭懿露出不大讚同的目光。

戰術比較低端,建議換一個。

吳子道:……這人腦子怎麼就和常人生的不一樣。

彆人聽見他說身體哪處有問題,各個神色緊張,嚴重的直接坐立不安,恨不得拿出大半家產,隻求神仙顯靈,將身上的疾病全部帶走,讓身體好起來。

到喬昭懿這,不僅一點沒擔心,還反過來用懷疑的眼光瞧他。

這合理嗎!!??

吳子道心情複雜,畢生涵養都差點崩在這刻。

他其實挺想擺架子的,但在西暖閣,天子腳下,他不敢。

而且進宮前要搜身,他那些東西,帶不進來,操作空間自然少了許多。

吳子道忍了有忍,實在不想正麵回答喬昭懿剛才的問題。

他盯了盯喬昭懿:“……臘八那日,夫人也在場。”

他心裡期待,喬昭懿能想起他當日的通天本事。

尚德全腦袋不動地左看右看,將全局收入眼中。

在禦前伺候,這些都是必會技能。

越看他越覺得,吳子道這反應不大對啊。

龐文翰的臉也要崩不住了,怎麼好端端的開場,突然變成這幅鬼樣子。

最關鍵的是,他是和吳子道一同進來的,還一直在旁邊看著,都沒注意到,風向是什麼時候扭轉的。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如滾雪團似的,沿著下坡道一路向前,刹車都刹不住。

喬昭懿一句“安得廣廈千萬間”,直接奠定今日基調——

他就是拍馬屁也趕不上喬昭懿的腳步啊。

龐文翰鬱結地要吐血。

他花了快一年的時間,耗費無數心血,才捧出了位吳子道,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直接撞上一座大冰山。

這座大冰山還毫無自覺。

龐文翰都忍不住去看她,目光可能有些直白,岑聿的視線緩了一瞬,越過中間的人,落在他身上。

龐文翰:“…………”

他服了。

喬昭懿背後站著岑家,還站著陛下,過不了幾日,都能在京中橫著走了。

不對。

她現在就能橫著走。

忘了喬朗如今在京中的聲望也是如日中天。

還有一群曆來最難搞定的清流文官,自從聽了“十年生死兩茫茫”後,幾次下朝,都有意無意地湊到岑文鏞身邊,盼著能從他口中聽聽喬昭懿的消息。

龐文翰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人插了一箭。

喬昭懿也在沉思,沉思到半路,還看了好幾眼吳子道,心想,吳子道是在讓自己回憶太上老菌的故事麼?

兩人對視了會兒。

吳子道:“?”

怎麼忽然安靜下來了,難

道他剛才說錯話了?

不能啊。

他隻提了十二月初八那日,在岑家三房發生的事,難道哪裡踩線了。

喬昭懿內心所想和他的猜測完全不挨邊,一番思想鬥爭後,試探著開口,“那日實在是印象深刻。”

吳子道驟然鬆下卡在胸口的氣。

嚇死了,還以為出事了。

沒想到,喬昭懿接下來的話,將他還沒喘勻的氣直接給堵死,全身汗毛聳立,頭皮都發麻。

喬昭懿:“是呢,臘八那日我也在,有個人還一直說老君老君的,我還以為是吃什麼菌子中毒了。”

吳子道:“????!!”

嗯??!!!

不是,你說什麼呢!

你從哪知道的!?

龐文翰也身軀一震,脊背頓時僵了。

兩人竭力控製麵部肌肉,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兩人兩股戰戰,儘數屏住呼吸,生怕喬昭懿再說出什麼讓他們恨不得當場昏死過去的胡話。

同時心裡忍不住懷疑。

難道他們間生了叛徒?

不然這種隱蔽的事,是從哪裡傳出的。

原本尚算堅固的盟友情,此刻一個晃動。

兩人拚了命地祈禱,喬昭懿千萬不要說不該說的,不然真完蛋了。

十幾條人命。

哪是那麼好壓的。

喬昭懿正好開口,二人呼吸都暫停,不管發出絲毫聲響

喬昭懿欣然讚歎:“最終還是吳大師出手,才控製住局麵,實在是高。”

吳子道:“……”

龐文翰:“……”

原來是猜測啊。

嚇死他們了。

岑家三房的鬨劇,陛下是知情的,龐文翰和長公主第一次入宮之時,他聽過風聲。

但菌子中毒——

陛下一挑眉梢,覺得挺有興趣。

吳子道和龐文翰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在半空。

好在陛下沒問。

因為鄧儀來了——

一道身著朱衣蟒袍的身影出現在簾子外,緊接著,掀簾走進。

先給陛下請安,視線再落在喬昭懿身上,眉梢一挑,眼角似乎帶笑,隻很快收回目光,辨不清楚,對高敘和龐文翰微微頷首。

鄧儀:“宮裡尚有來入宮請安的誥命女眷,娘娘抽不開身,就差臣送些東西來。”

他大肆雲雲,周綺搖聽了“安得廣廈千萬間”後是如何觸動,如何誇讚。

直說的天上有地上無,唾沫橫飛。

最後一詞是龐文翰在心裡加的。

他表情都空白了。

不是,喬昭懿你到底什麼來頭,太後薨逝,滿京城的主子一共就兩個,你的迷魂湯裡到底加了什麼,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高敘本也落寞著。

滿打滿算,這個月一共就進宮兩次,

見證了喬昭懿的強勢崛起,以及……自己的斷崖式下降。

可瞧見身側龐文翰的空白臉色,心情又好不少。

哈哈哈。

他就說,麵對喬昭懿,沒人能全身而退。

都是破防破防再破防。

喬昭懿聽得也心潮澎湃,怎麼背個詩,春暉殿反應如此大,給她誇的都不好意思了。

等一切念完,已是半刻鐘之後,喬昭懿蹲地腿麻,起來時,鄧儀還伸手扶了把。

喬昭懿抬頭道謝,鄧儀不可置否。

他身上自帶一銳意,不知道是最近免疫了,還是在宮裡,鄧儀身上的氣息收斂不少。

他把喬昭懿扶起來,準確地說,是鉗。

喬昭懿連力氣都不用,人就身輕如燕地站了起來。

喬昭懿:“謝大人。”

滿臉恭順。

鄧儀頓了頓:“沒事。”

說著,給喬昭懿遞去一道飽含千言萬語的目光。

剛才說的誇讚話,一大半都是他自己說的。

算作來給喬昭懿撐場子。

更深層的原因被他略過:……龐文翰代表的先後一脈,和高敘代表的姚相一黨,都站在他和周綺搖的對立麵。

喬昭懿最初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絲毫幾息,大概懂了。

鄧大人,可真是個好人啊。

鄧儀一來,尚德全臉上就出了笑意,感覺找到了歸屬。

為什麼同是太監,就有如此差異呢。

鄧儀出去,誰都以為是個狀元郎,抑或是禦前帶刀侍衛,不像他,出去誰都知道是個公公。

尚德全心裡喟歎,用視線瞄住對方的行動軌跡,想著等下若是發生什麼事,就衝上去,死死抱住鄧儀的腰。

倒沒彆的意思,是身段實在好,單純同性間的惺惺相惜。

他年輕時候,和鄧儀差不多少。

尚德全毫不知羞地想著。

鄧儀說完,沒急著走,在場中看了看,和尚德全共同站在陛下身側。

這麼熱鬨的場景,他不來豈不可惜?

眾人:“…………”

鄧儀路過身側,帶來一陣風。

西暖閣裡的炭火供應得極足,暖意逼人,龐文翰卻感覺到後背涼意涔涔,尤其是鄧儀走過之時。

他伸手背到後背,摸了摸,發現已被汗浸透。

剛才被喬昭懿一句吃毒蘑菇給嚇的。

他動作隱蔽,卻還是有兩道目光輕輕掃過。

一個坐在陛下對麵,是岑聿。

一個站在陛下身側,是鄧儀。

龐文翰:“……”

失算了。

晚點帶吳子道入宮好了。

他尚能維持住儀態,吳子道是真被猛地震住。

做賊的,哪有不怕官家的。

還一下來了倆,全是緝查院的,每年過手無數大案。

他頓時剛覺成了

案板上的魚,一舉一動,都暴露無餘,同時被密切監控。

吳子道:“……”

想哭。

陛下本還想和吳子道說兩句話,抬眼瞧見對方懨懨的容色。

他和吳子道目光在半空相撞。

陛下:“……”

吳子道:“……”

陛下:“…………”

還是退下吧。

怎麼容色喪喪,一點不見前幾日的高人風範。

走出西暖閣的刹那,吳子道心如死灰,他這輩子,還有再進宮的可能嗎?

他失魂落魄,龐文翰更是無語問蒼天,火熱的心直接被凍死。

剛想在陛下眼前放個自己的人,沒想到——

龐文翰麵無表情地看吳子道。

吳子道:“……”

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還委屈呢。

原本醞釀的好好的,不管是身體、健康、還是科考、有孕,他都有對策。

他哪能想到,喬昭懿忽然無限拔高立意,給他拋了道政治難題。

他要懂這個,明天身上袍子就變黃了。

這不純純變相地問怎麼提升生產力麼?

他哪裡明白。

吳子道深感落寞地出宮。

雖然做了十幾年的騙子,可入宮行騙皇帝到底是頭一遭,陣腳一亂,再找不回節奏,現在還難受著。

龐文翰卻是搓了搓手指,落寞無語外,生了旁的心思。

喬昭懿的聖眷,眼瞧著都要將岑聿和鄧儀壓下去。

他不太想和這種人物結仇,不如拉攏過來?

龐文翰深思片刻,宮道深深,冷風襲人,走了半晌,覺察出涼意,嘶嘶兩聲,對吳子道低語一二。

吳子道聽完,眼睛茫然地瞪大:“……能行嗎?”

說完,瞧見龐文翰漆黑似鍋底的臉色,默默住嘴。

……

與外頭的淒慘蕭索不同。

西暖閣裡笑聲陣陣。

陛下和岑聿下了兩局棋,因為太了解對方,覺得沒意思,又喊喬昭懿來陪自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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