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昭懿一番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得出的,乃上下五千年,生死無數人,才在實踐中得出的無上真理。
放在大鄴王朝,也算具有超高標準的前瞻性和可參考性。
鄧儀成功失眠。
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頂著碩大的黑眼圈入宮。
他沒乘小轎,而是自宮門親自走去的春暉殿,倒不是為了表達自己對皇權的尊敬,而是他要靠雪風,冷靜冷靜。
下半夜,他在床上折騰許久,終於生出困意。
可要睡著的刹那,大腦不受控地浮現出臨睡前聽到的話。
在腦中三百六十度螺旋環繞。
鄧儀:“……”
這覺是沒法睡了。
他麵無表情地起身,換上朱衣,熬到卯時,帶著東西入宮給陛下和周綺搖賀喜。
沿途宮人瞧見鄧儀臉色,都暗道鄧大人辛苦。
除夕夜還要在緝查院上值,鄧大人對公事的態度,實在是讓人由心敬佩。
她們這些在宮裡當值的,都忍不住摸魚。
如此一對比,實在心生慚愧。
瞧著過往者看見他表情後,紛紛露出的敬佩之意,鄧儀:“…………”
算了。
誤會還挺美妙。
除夕和初一是大日子,陛下定然留宿春暉殿。
鄧儀入宮早,卯正便到,去時,陛下剛醒,洗漱完畢,正要和周綺搖用膳。
難得忙中偷閒,不用上磨人的早朝。
工部也把行宮的修繕方案整理成冊,壓著放假的前一日,遞進了宮裡。
除夕夜無事,陛下慢悠悠地翻看,原本最多一刻鐘批複的折子,生生看了兩個時辰,寫了三百餘個批注。
但他心情極好,因為工部給出的方案,預算銀兩僅為一百一十萬,比他預期的低了六十萬。
陛下龍顏大悅。
原想著從兒子拿查封出的銀子能夠便不錯,沒想到,用到最後,還能給他剩下一小半。
高興之後,就是控製不住的疑竇。
高敘剛封王,私收孝敬的三年,大半時間都是在宮中度過的。
他竟然能收下巨額的孝敬,還藏得滴水不漏。
陛下捏著奏折,在風雪聲中坐了半日,到底沒肯解開六皇子府的禁,也沒肯讓他入宮請安問禮。
初一一早,陛下起床,因著不用起早上朝,再加上一晚上的休息,心情恢複得不錯,瞧見鄧儀來問安,正欲安撫兩句,抬眼就瞧見對方眼下的烏青。
禦前的人,出去代表的是天家的顏麵,模樣都不錯,起碼在同齡人裡是中上。
鄧儀尤甚,銀鈒腰帶束著瘦腰,站在一地光影中,有幾道沿著折痕,勒進脊柱的線條,襯的人愈發清瘦明豔。
鄧儀問安結束,得了兩封紅紙包好的壓歲銀子。
陛下讓他仔細收好。
給他的厚,隻比皇子們低半分。
陛下窺見他眼下烏青,心中喟歎。
隻不讓他進宮陪他們,就一晚未睡。
“你的心意,朕知道。”陛下歎然,“但也要注意身體,下午去歇歇,宮裡不用你伺候。”
群臣請安,也都在上午。
下午他主要是祭祖。
鄧儀:“……?”
知道他昨晚在某刻動了心思,覺得他早點龍馭賓天也不錯?
鄧儀捏著壓歲銀子,陷入沉思。
……
京中熱鬨許久。
群臣依著品秩高低和聖眷大小,分著批次入宮向陛下問號,從正月初一持續到初三。
初一人不算多,去的都是肱骨之臣,三品以上的大員,各個棟梁,跺一跺腳,朝野震顫,少一個,六部就瘸腿數日。
初二就是三品下,七品以上的臣子一同入宮問安。
至於初三,就是陛下正在培養的心腹,最熨貼的可心人,君臣聚在一起,說說知心話。
喬朗他們上午入宮,岑聿和喬昭懿則是下午再去。
陛下單獨空出來的時間。
不見外人。
他實在惦記喬昭懿肚子裡的存貨。
當然,皇家子弟,不算外人。
喬昭懿沒想到,今日會在西暖閣裡瞧見高敘,人進門的時候,腳步猛停,差點讓身後的岑聿撞到自己身上。
喬昭懿:“?”
她還以為自己花眼了,青天白日地撞鬼。
高敘不是被軟禁在府邸裡嗎?
什麼時候解的禁?
果然父子情深,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就給人放了出來。
她還以為能關個一年半載的。
思緒不過轉瞬,眨眼間人就恢複如常,喬昭懿滿臉恭謹地進門,恭恭敬敬地行了問安禮,隨後在一旁垂首靜待。
陛下讓尚德全給喬昭懿和岑聿搬來凳子。
“坐。”陛下指著凳子對他倆道。
尚德全從頭至尾都沒抬頭,他是一點都不敢亂看,因為場中三人,卻隻搬來兩張凳子。
喬昭懿被請著坐下,岑聿坐在她身旁。
頓時,場中隻有高敘站著,還是站在邊角,沒資格直麵天顏。
高敘:“……”
也行。
起碼沒讓他再跪著。
他現在進西暖閣,膝蓋就發麻,總感覺恍惚中又回到了臘月初六那日,風雪滿天,他跪完西暖閣樓,再跪春暉殿,接著再跪西暖閣。
喬昭懿低著頭,表麵什麼都沒聽,實則悄悄豎起耳朵,再用眼角餘光觀察西暖閣裡的情況。
她剛才還以為高敘是得了陛下的原諒,這才解了禁,從六皇子府裡放出來。
現在來看,好像不是。
不然怎麼隻搬來兩個凳子,連表麵功夫都不做。
她是真好奇。
世上還
有能扭轉陛下主意的?()
明顯就是被外力脅迫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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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敘還真是個人物,人被關起來,都能有辦法,讓陛下就算百般不願,也得在新年忍著。
岑聿和陛下說話,喬昭懿一耳朵聽他們講,一耳朵去聽高敘的動靜。
很快,她聽見幾聲微不可查的移動聲。
喬昭懿目光移過去。
站不住,正小心換姿勢的高敘:“……”
有病啊。
看什麼看。
給你眼珠子挖出來。
他心裡憤憤,臉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他現在是真害怕一不小心再把皇帝給惹怒了,到時候直接賜個封地,將他趕出去。
那豈不是慘了。
猴年馬月才能回來。
說不定再入京之時,陛下都崩逝了,太子直接登基。
今日能被允許入宮請安,還是因著姚玉雪……她有孕了,周綺搖知道後,派人告訴皇帝。
新年頭一喜,陛下挺開心,宣姚玉雪入宮覲見,賞了不少東西。
至於高敘——
純屬附帶。
陛下本來不想見他的,上次私宅一事,實在將他氣得不輕,頭疾更重,怕此次見他,再被氣出個好歹。
但初一那日,姚暉入宮請安,言辭懇切,眼眶微紅,借著姚玉雪有孕一事,死命延伸,目標就一個,讓高敘帶著姚玉雪,入宮儘孝。
陛下聽了個把時辰,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被煩的,到底允了。
依當日值守的尚公公來瞧,還是後者可能性更大。
因為姚暉走後,陛下整個下午都沒進食,往日必吃的參湯也沒動,臉色沉沉,一言不發。
高敘被喬昭懿的目光鎖定,剛抬起的站麻的腳下意識放回原位,踩在地麵的瞬間,麻痛感加倍襲來,酸酸麻麻,如千百隻螞蟻在啃食。
高敘:“嘶嘶嘶——”
聲音無法控製地從唇舌溢出。
剛和岑聿說笑起來的陛下:“?”
好個你龜孫子。
什麼時候,還敢發出動靜!
真以為攀上姚暉,就能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整個國家都是他勵精圖治、宵衣旰食下治理出來的,與宰相和士大夫平分治理權力,是自古以來留下的傳統,他尚且能忍。
高敘做兒子的,還想聯合他手下臣子翻天不成!?
陛下默了幾息,淡淡看了高敘眼,又收回目光。
眼神裡帶笑,卻又似沒笑。
“嘶嘶嘶”到半路的高敘就跟被掐了脖子的野雞。
高敘:“…………”
他登時英雄氣短,臉色怏怏,活像心死。
自打遇見喬昭懿,就沒好事。
晦氣。
回家請個大師給他做個除晦法事。
等他重新拿回自己擁有的一切,來日再登臨帝位,一定把喬昭懿千刀萬——
() 最後一字還未想出,就被什麼東西打斷。
無由來的氣氛一滯。
他下意識抬頭,與岑聿對視。
岑聿不知看他多久,眸子平靜,卻像刀刃。
鴉雀無聲。
高敘下意識要避開,頭扭到一半,又生生停住。
高敘:“……?”
不是。
他為什麼要扭頭。
可讓他真和岑聿對視,又不大敢。
他保持著歪頭姿勢,乾脆看了看視線最遠處的尚德全。
尚公公:“?”
看他做什麼。
一眼,看的尚德全心緒翻湧,生怕被陛下認為,自己和高敘私下有舊,到時候來個過後清算,忙向邊上挪了挪。
最後乾脆借著換茶的借口,重新回到陛下身後伺候著。
他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這輩子絕對矢誌不渝!!
眼瞧著就要功成身退,可不能出岔子。
六皇子,您還是禍害彆人去吧。
尚德全留給高敘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捧著茶碗施施然離去。
高敘:“……”
行。
等著你們求我的。
他恨恨瞪了喬昭懿一眼,心裡罵了她千百遍,猛然間又發現,喬昭懿比前兩次見又好看許多,明顯長開了,顯出窈窕身段。
高敘緩緩把目標改了。
由將喬昭懿千刀萬剮改成搶過——
算了。
岑聿還看著呢。
他可不想府邸的人再被緝查院找上門來。
喬昭懿根本沒猜到高敘在想如此惡心的事,她隻感覺高敘腦子不正常,眼神一會兒陰暗一會兒癲狂的,眼瞧著就要變異。
由瘋狗變成癲狗。
喬昭懿:咦。
嘖。
這樣的人,但凡皇帝眼睛沒瞎,都不可能將皇位給出去。
除非高敘聯合姚暉,直接篡位。
喬昭懿投去憐憫目光。
高敘差點被她氣死。
喬昭懿沒憐憫多久,心思就被打斷。
一小太監打起簾子走進,恭聲回稟,說姚玉雪到了。
陛下看眼尚德全,尚德全與其對視,眨眨眼睛,瞬間明白主子的想法,轉瞬走了出去,再進來時,手捧圓凳。
人在場內左右一瞧,視線就瞄到喬昭懿身側的空位,輕手輕腳地把圓凳放過去。
高敘:“……”
喬昭懿:“……”嗯,不錯,也不知道高敘能不能被氣死哈哈哈。
他夫人都能坐下,就他不能。
姚玉雪進門,動作輕緩,先給陛下行禮問安,陛下沒讓她真行禮,直接讓尚德全扶著坐下。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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