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行字,窺見的眾人就如被施了定身訣。

這這這這這——

縱是文壇大家,這些年先後在各大會試裡做考官,替陛下擢選賢能,見過無數絕佳妙句。

此刻,也被“十年生死兩茫茫”七字震撼得說不出話。

何止是妙極!

這簡直是他們連做夢都不敢記的曠世之作!

本以為先前的八字治水名句已是巔峰,沒想到喬昭懿還能給他們帶來如此震撼。

尤其是這少女,麵不改色,神色舒朗。

絲毫沒將他們的反應放在心上,甚至都未抬眼,隻將所有心神放在即將書寫的詞闕上。

其實是喬昭懿對他們可能會做出的反應,早有預料。

也就是受時代所限,許多筆酣墨飽的驚豔之篇不能寫出。

因為裡麵的典故解釋不清。

左思右想,也隻能用此詞來給這個時代帶來些許的震撼。

岑家比她想的要複雜些。

她想肆無忌憚的鹹魚,就不能再像以往般,隻困於後宅的一畝二分地。

管來者是老夫人,還是薑歸寧,再或是一二二四五房的老的少的。

從今日起。

她可不陪你們玩了!

她換賽道了!

簡稱降維絕殺。

這是什麼時代,封建時代!

誰具有最大權力,皇上。

她隻要今日把皇帝伺候開心了,何愁日後!

這是蘇軾寫給亡妻之作,一首詩詞道儘思念。

用在當下情景有一點點的違和,但隻要不提,總能遮掩過去。

最妙絕之地則是,這幅畫上的女子,正是坐在湖邊畫舫,深夜靜靜,臉上帶笑又沾愁。

身後,碧綠鬆濤,明月高懸。

看見畫的瞬間,喬昭懿就知道自己要寫什麼。

筆尖撫過紙麵,聲音簌簌,好似降雪。

眾人屏氣凝神,生怕驚擾了喬昭懿的思路,到時讓曠世之作蒙塵,失了完美。

皇帝聽到尚德全念過第一句,人就擺正臉色,細細品味一番,直接坐直身子。

尚有的疲憊竟在瞬息間,消退八分!

皇帝還微微起身,自己去看喬昭懿寫的字。

待“不思量,自難忘”六字一出,直接站直身子,來到喬昭懿身側。

他重用文臣。

文臣是什麼,自古以來百無一用是書生,最是酸腐和清高。

心裡有困頓有不滿,從不直說,非要寫幾首酸詩,再做幾首酸曲。

他對這種手段早已熟悉,鑒賞詩詞的水平也大大提升。

單十二個字,全詞基調已鋪墊完整。

皇帝回想在西粱的日日夜夜,一時怔然。

未曾刻意想起,卻也始終未忘。

娟秀小字不斷延伸。

“千裡孤墳,無處話

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上闕結束,西暖閣內外寂靜似水。

全是被磅礴的悲意給震撼到失語的老臣重臣。

太子更是滿臉震驚。

我滴乖乖!

喬昭懿怎麼還有這一手!

神仙作詞!

後悔了!

當初求娶過來就好了。

但這遺憾也是在心裡想想,他和太子妃還是很恩愛的。

皇帝一時悲欣交集。

二十餘載,早已物是人非。

千裡孤墳……

好一個千裡孤墳。

也真如詞中所說,二人如今縱使借著神力,能在夢中再見,想必對方也認不出自己。

他早老了。

上闕的震撼還未消融,下闕已出。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崗。”

收勢。

筆搭在筆擱上,發出輕輕一聲響。

徹底將陷入玄妙狀態的眾人喚醒。

眾人尚是意猶未儘,不斷喃喃品鑒,越想越覺得此詞妙不可言。

但又是寫悲,每每觸及到裡麵的情感,都覺得眼眶似有淚意,要向下滾。

他們都如此激動。

何況皇上。

一直可以忽視壓抑的情感,忽如閘門大開,陛下良久無聲,卻是紅了眼眶,沉沉歎息。

這首詞其實有些兵行險招,因為本是詞人為悼念亡妻所做,難免沾染幾分夫妻久彆的訴苦。

尤其是小軒窗一句,未免太親近了些。

可巧就巧在,陛下去西梁做質子,當時不過九歲,還屬幼童,無需避諱什麼。

放在兩個成年人身上頓顯繾綣的場景,放在幼弟和姐姐身上,彆有一番細膩感觸。

寄人籬下的日子又怎會好過。

那些心酸委屈如何為外人道。

之前不能,現在又怎能?

他是九五至尊,哪能說出此等自輕自賤之話。

就算身子百般不適,每日還是強忍著,批閱奏折。

可不正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嗎?

陛下品鑒詩文,眾人不敢打擾,皆獨自感悟品味。

他們有種預感——

不,不是預感。

這首詞一旦傳出西暖閣,必定會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引領又一波的悼念潮流。

陛下眼角微紅,趁人不備,壓了壓,方才從失神的情緒裡走出,輕歎不已:“好孩子。”

想當初,皇後隻見她一次,就喜愛到極致。

他還不以為意。

現在想來,竟是錯過許久。

要是當時宣召她進西暖閣,就能早些瞧見如此佳作。

一想到差點與此詞失之交臂,皇帝頓感肉痛。

錯失二十餘年的詞作一朝被人補上(),皇帝心裡熨帖到了極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連高敘私宅的事都短暫拋諸腦後。

因為心思太過激動,百感交集,人還去了廊下吹風。

等再進來時,就是如水般的賞賜砸了過來。

尚德全親自頒旨。

單聽他念,喬昭懿都頭暈,滿腦子都是二個字。

發財了!!

再就是,短時間內,她估計可以肆無忌憚的鹹魚了!

此後,她就是大內背詩,驚豔四座的殿前紅人。

雖然後麵四字是她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加上的,但扯著虎皮狐假虎威,還是可以的。

她新婚未至一月,就有各處意向東院塞人。

今日此招,正是敲山震虎。

正式開啟東院反手為攻的道路。

這詞寫到了陛下心坎裡,勾的愁腸千千,他是真老了。

陛下擦擦眼角,不讓人瞧出剛才異樣,問喬昭懿於詞作一道如此精通,之前怎的不顯。

喬昭懿語氣平靜,很是坦誠:“回皇上,因為此闕詩詞,乃是小女幾年前機緣巧合下,得一老僧所贈。”

陛下:?!!!

眾人:!!!!!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心中生成,瞬間,所有人的呼吸再度減弱減緩。

老僧!?

大鄴的開國皇帝,可不就是得老僧點化才掀杆而起,一手創立大鄴的嗎?!

皇帝都擺正了臉色。

眾人麵露期待,心潮澎湃。

“詩詞出自僧門,如今贈予現世佛,了卻陛下心事,也算圓滿。”

眾人:“…………”

就沒見過你這麼會拍馬屁的。

皇帝一樂,本想再問問老僧可有什麼旁的指示,一抬頭,發現周圍全是豎起的耳朵,登時把話吞了回去。

等以後單獨召見的。

不過他還是問了問關於這詞的事。

得知出自蘇軾先生,喟歎不已。

也不知日後有沒有幾乎與這位才子見上一麵。

尚德全為著賞賜前後跑幾次,再打簾子進時,手中拿著一卷紙,“稟陛下,都謄抄好了,這就給各處送去。”

皇帝得了首熨貼心神的好詞。

早忍不住想和愛臣們分享的心思,差人寫了幾份,送出去。

首要給的就是春暉殿。

小太監哈腰而進,恭謹著送上詞闕。

高敘此時正在裡間跪著。

他剛被從西暖閣放出來,就被叫到春暉殿,開啟新一輪的罰跪。

他跪的人都顫顫巍巍,雙腿比灌了鉛的還要沉重。

又不敢反抗。

私宅的事絕對瞞不過去。

他也不指望此刻有誰能將自己救出去,滿心的盼望隻有明日姚暉能帶著群臣替他說兩句好話,不至於讓皇帝真給他廢了。

他跪的神情麻木,昏昏沉沉。

() 他都想直接跪暈過去,有幾次搖搖欲墜,都意要順著力道倒下,關鍵時刻又生生停住。

不行。

剛才已經被賞賜了調身子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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