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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裡所寫的公司跟莊在的大學在同一個區,田姨說,外婆今年來得早,莊在放寒假之後,就直接住進了那家公司的員工宿舍。

因為不確定莊在所在的員工宿舍有沒有能煮餃子的廚具,田姨將餃子煮好,裝進保溫盒,讓雲嘉帶走。

除夕深夜,雲嘉以為那邊會很清冷。

實際上,這個城市每年都有很多過年回不了家的人,或者,沒有家的人。

街上很熱鬨。

下車的地方在一條民俗街,一眼看去,路旁塞滿了電動車和共享單車,兩側是仿古的飛簷門臉,門前還堆著前兩天下的雪,已經被行人踩得不見白色,夜間低溫,又一團渾濁地結成冰。

各家小店都開了燈,不見蕭條。

隻是街道有點舊,朱漆剝落,一些舊燈籠被風雨吹敗了色,依然高掛著,矮一點的地方,又裝點上新的紅燈籠,寫著“新春快樂”“大吉大利”“萬事順意”之類的話

周邊的小館子幾乎都在營業中,給人提供年夜飯。酒酣耳熱的人,三五結伴,從熏透煙酒氣的塑料簾子裡鑽出來,有說有笑,一路走來,也很有紅紅火火的味道。

雲嘉隻有一串地址,不識路,問人打聽了幾次某某公司的員工宿舍在哪兒,也沒找明白。

她在冬天是很不喜歡外出的,尤其是長時間待在沒有取暖設備的地方。冬衣厚重,還不完全抗凍,沒一會兒就走得有點累了,既熱又冷,鼻子凍得難受,呼哧喘出的氣,摻進冷風裡,成了大片紛飛的白霧。

手上提著沉甸甸的保溫盒,茫然看著四周陌生的街道和人群,再一想到,自己不打招呼找來,莊在會如何反應?雲嘉忽然感到心煩,加上身體疲累,有點打退堂鼓了。

正想如果找不到就回去吧,她就看見莊在和幾個看著比他年紀大的男生一起從某家便利店出來。

便利店門口亮著冷調的藍色燈牌。

莊在一出來,也看見她了。

他的同伴發現他掉了隊,回頭問他怎麼不走。

莊在很艱難地將視線從雲嘉身上移開,讓他們先走,說自己有事。

那些人與他並沒有那麼熟,所以也沒多問,很快離開了。

莊在手上提著的便利店塑料袋,被風刮得嘩嘩響,在他走到雲嘉麵前的那二十七步裡,每一秒都在懷疑,站在街口的雲嘉,隻是一道虛影,是他不真實的想象。

他走到雲嘉麵前。

兩唇之間分開少許,卻沒有吐出半個字,他在想,上一次見麵,好像還是高三。

他穿著一件灰色衛衣外套,看著很高又很單薄。

雲嘉打量著他,細微地皺眉,先出聲道:“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麵前的男生像犯了錯一樣,局促地顫了顫濃長的睫毛,說,習慣了。

雲嘉小聲納悶:“你怎麼還在習慣冷?”

因她這句話,莊在想到剛來

黎家的第一個冬天,她指著他因騎車凍紅的指關節,擔心他,他那時也是說“習慣了”,她趴在明亮的台燈下方,雙眸橫波,臉龐晶瑩,說乾嘛要習慣冷。

因為感覺雲嘉還在關心他,他頓感窩心,心臟仿佛成了一塊失效的記憶棉,被重力鑿凹的地方,酸澀又緩慢地努力恢複原來的形狀。

他的手指攥緊了塑料袋的提手,好像失去了語言能力,如果能說話,這一刻,他隻想感恩。

至於感恩什麼,大概是謝謝她安然無恙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讓他還有機會見到。

雲嘉問他吃了沒有,又低頭看了眼他提著的便利店塑料袋,好像買了飯團。

過年就吃便利店的飯團嗎?

“我帶了田姨做的餃子,還是熱的。”

莊在怔怔看著她,生怕這樣的雲嘉轉眼就會消失,他也為此付出行動,沒有提塑料袋的那側手,一把抓住雲嘉的胳膊,卻在觸碰到冰冷柔軟的羊絨衣料時,清醒過來,僵硬的手指鬆開一些力,在雲嘉詫異的目光下,一點點朝下滑去,直到握住她手中的保溫盒提手。

“我來拿吧。”他低聲說。

雲嘉便鬆開了手。

他將保溫盒接過去,卻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她,似乎覺得此刻自己麵前的雲嘉不可思議。

她是那樣一個愛憎分明的人,一旦討厭一個人,連表麵的握手言和都不願意施舍。

而他曾經說過不好聽的話推遠她,告訴她,她的好意令他覺得麻煩,讓她難過,讓她掉眼淚。

他以為,她以後都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漫長的時間裡,他也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寒假前夕,黎輝委婉告訴他,雲嘉的外婆和雲嘉的媽媽以及雲嘉今年要來家裡過年,老太太傳統得很,不希望家裡有外人,讓他今年的寒假最好找個地方去旅遊。

莊在答應得很乾脆,沒有接受黎輝給他的那筆旅行經費,他說自己想找一份實習。

即使黎輝不提老太太不希望他過年回去,莊在今年也會自己找理由不回黎家的。

他清楚知道,雲嘉後來不願常來黎家,是因為不想看到自己。

他是不會出現在她麵前,讓她不開心的。

可是,她原諒他了。

在新春停雪的夜晚,帶著熱騰騰的餃子來看他。

莊在的眼睛發澀,湧著溫熱霧氣,天氣太冷了,那些脆弱的霧氣,消散得很快,隻有他的眼眶在某種忍耐之下漸漸泛紅。

雲嘉從沒見過他這樣,很擔心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要哭了?”

“不是,”他低聲說,“風太大了。”

他覺得她太好了。

她跟彆人生氣是不會輕易原諒的。

他不知道雲嘉對他的那種好,算不算一種愛,但對他來說,它比世界上其他所有的愛都要重要。

雲嘉很擔心他,總覺得莊在雖然站在自己麵前,但他很冷,像一塊完整卻布

滿裂痕的冰。

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胳膊上的衣料,衛衣的厚度並不足以抵擋此刻的低溫。

“我們回去吧?外麵好冷。”雲嘉望著他輕聲問,“我能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嗎?你現在好不好?”

莊在點頭說:“好。”

沒有人知道他對於“變好”這件事有多麼深切渴求。

他朝某個方位一指,那片夜色裡,有一棟燈光稀疏的樓,“我住的地方在那裡,剛剛是跟公司的幾個前輩一塊下來買夜宵。”

“他們為什麼也不回家過年?”

莊在頓了一下:“可能工作賺錢,比回家過年更重要。”

“那你呢?”雲嘉跟在他身邊,“你又不用急著工作賺錢,為什麼不回家?”想到因外婆,他放寒假都不能回舅舅家,雲嘉抿了一下唇,雲嘉又小聲地問,“秀琴阿姨沒有打電話給你嗎?”

“打了。”

但他已經不適合和她們再待在一起生活,可能會影響繼母之後再婚。

“我想留在隆川,現在挺好的,因為黎叔叔的關係,公司的人很照顧我,能學到很多東西。”

“是做什麼啊?”

“大數據分析之類的。”

雲嘉隻知道他讀的是隆川大學的金融係,有點驚訝:“你懂編程嗎?”

“之前上過課,後來都在自學。”

莊在並不會因為不能回黎家,就感到無家可歸的難過,他很清楚,那裡從不是他的家,自莊繼生去世之後,這世上,哪裡都不是他的家。

雲嘉還要說什麼,莊在忽然叫她等一下,雲嘉愣滯地站在原地,“哦”了一聲。

莊在走進一家糖水店。

幾分鐘後,他走出來,手上多了一杯飲料。

之前莊在看公司的女生很喜歡喝這家的牛乳茶,沒想到這家除夕夜還在營業。

“你要是不喜歡喝的話,可以拿來暖手。”

雲嘉接過去,手心立馬感受到紙杯上的暖熱溫度,可她看著莊在,感覺他才是更需要溫暖的那個。

“你怎麼不給自己買一杯?”

“待會兒回去不是要吃餃子嗎?”他提了提手上的保溫盒,淺淺笑了一下,那笑容浸在寒風裡,單薄得毫無分量,亦有種彆無所求的凜然,“走吧。”

雲嘉走得很慢,小口嘬著香甜的熱牛乳。

莊在高雲嘉太多了,個高腿長,可能也不習慣和女孩子並肩同行,他稍走幾步,就會發現把雲嘉落下了,隨即又停個一兩秒等她,這樣重複幾次,他臉上浮現一絲懊惱的表情,像是怪自己不會走路。

雲嘉捧著熱飲,觀察到他的表情,“噗嗤”一聲笑。

莊在尋聲望過來,訥訥的,耳尖發紅。

過了一會兒,他像找不到話說一樣,隻對雲嘉說:“快到了。”

雲嘉心情很好地應著,語調俏皮:“哦~知道了。”

莊在耳尖更紅了,轉過身去,更仔細地放慢腳步。

牛乳茶喝掉大半杯,雲嘉確認即使跑起來也不會晃撒,便不打招呼地朝前跑去,一邊跑一邊說:“你快點,你不帶路,我就亂跑嘍?”

她說什麼莊在就信什麼,好似生怕她亂跑不見了人影,追上來,著急道:“你彆亂跑,是前麵那個門。”

雲嘉故意裝瞎,往錯誤的方向跑,惹得莊在很擔心,趕上來,拉住她的胳膊,給她帶路。

進了樓,等在電梯前,兩人都因剛剛瘋跑了一陣,呼吸聲很重,也好像因此拉近了距離,沒了剛剛乍然重逢的生疏感。

轎廂門打開,有幾個男人走出來,莊在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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