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被邀請入席,家宴很快開始。
有不少人看到司杭和雲嘉一起下樓,兩人模樣登對,一前一後從長長的大理石樓梯走下來,臉色卻同樣不怎麼好。
莊在不在其列,因他還被雲鬆霖留在書房交代事情。
他到主餐廳時,人基本已經到齊,長桌兩側座位也已經分好。
雲鬆霖落座主位,說今天隻是家宴便飯,不用拘泥於禮數,幾位同輩的合作商既應和又恭維,氣氛和樂。
但莊在坐下便清楚,也不是一點規矩都不講的,他左手邊是黎陽一家,右手邊則是徐舒怡和傅雪容,屬於親友區。
司杭坐在雲嘉身邊,雲嘉另一側是邵氏木業的三公子,另兩位世交家的子侄則是被安排在雲嘉對麵,隔著低矮的鮮花燭台,一邊用餐一邊交流,都是很好的相看位置。
排座位的人雖沒拘泥於西餐禮儀,但是用了心的。
徐舒怡方才陪著傅雪容社交,不止扮淑女,也把這些人的路子摸清楚了,她期待的雄孔雀打群架,怕是看不到了。
雲嘉雖然是真公主,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豁出去爭駙馬的心。
雲嘉對麵那兩位,明顯沒什麼戰鬥力,隻是在招親台下觀望,繡球砸中就樂顛顛接著,砸不中拉倒,也不吊死一棵樹上。
徐舒怡覺得這兩人沒勁,對麵的邵公子倒有點看頭。
她忍不住一顆八卦心,小聲問身邊的未婚夫:“你覺得四個裡麵哪個配雲嘉?”
傅雪容是不怎麼愛談八卦的,但他知道舒怡比較耐不住閒,不陪她說話,她又要無聊得發蔫。傅雪容便將頭低下來,用隻有近旁人能聽見的音量說:“說實話,好像還是雲小姐的前男友比較配,他們也畢竟是青梅竹馬。”
莊在也聽到了。
這時上了第三例前菜。
酸果點綴魚子醬鋪在烤焦的麵包底上,盤子裡還有一小塊黃檸檬佐餐,稍一捏,酸氣就會加倍迸發。
莊在慶幸徐舒怡在這個時候忽然發作,扭著身子佯裝生氣地問傅雪容是不是也有一個舊情難忘的青梅竹馬。
因為剛剛傅雪容小幅度轉了一下頭,莊在感覺是要來問他的看法,讓他也從那四個人挑一個出來,談談這人和雲嘉如何般配。
傅雪容忙著哄人了,這話才沒問出來。
這對小情侶不管怎麼鬨,聲音還算克製,畢竟一個有淑女人設,一個是真的涵養好。
而莊在另一邊坐的黎陽,就不客氣很多,對司杭很看不慣。
“就他穿三件套,多個小馬甲,真不知道凹給誰看的,真裝,這小子以前就挺目中無人的,那味兒一點沒變,真受不了。”
往旁邊看了兩眼莊在,黎陽甚至比較起來:“你也挺裝,但你跟他不是一個類型的,反正你要好點吧,他是……”
莊在蹙眉,無聲忍耐。
黎陽說話不能聽也不是一天兩天,他不想搭理。
今天這個場合
(),來時並不知道有給雲嘉相親的性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現在知道了,也看到了,莊在更加不欲多言。
甚至連食欲都很差。
雲嘉這時看過來,眼風不善地輕瞪了黎陽一眼。
黎陽有點怵妹妹,立即打住吐槽司杭的聲音,訕訕咕噥:“不都分手了,我還不能說了,還護著他呢,怎麼我妹妹誰都護,就不護著我啊?”
沒人搭話,黎陽用手肘戳旁邊,“莊在?”
莊在眉心依舊不展,吃了那例酸果魚子醬,不僅沒開胃,喉嚨裡還泛出酸苦。他想,可能是檸檬汁擠多了。
“你安靜吃飯吧。”莊在低聲提醒黎陽。
黎陽:“我就是看司杭那小子不爽。”
“那你打他?”
“……”黎陽頓時無語,莊在什麼時候說話變味了,這麼不友善?他茫然道,“我沒理由打他啊。”
莊在:“那就把你的不爽忍著。”
“靠!早知道今天不過來吃飯了,”他目光一抬,發現雲嘉還盯著他這邊,更加如坐針氈了,“嘖,受罪!”
之前在隆藝遇見莊蔓,雲嘉已經被勾起不少過去的回憶,但好像不夠,那些零星片段,隻似隨手抓起又從指縫淌下去的流沙。
今天在露台上,司杭一番憤然失控的話,仿佛才正式扣動某個生鏽的開關。
像冒著雪花點的老舊電視忽然收到信號,過往畫麵扭曲一下,閃動一下,之後如山洪傾瀉,聽覺裡的對話,視覺裡的色彩,全都猝不及防地衝擊過來。
那些曾經刻意遺忘掉的記憶,又再度鮮活。
此刻莊在就坐在她對麵。
但他也和記憶裡完全不一樣了。
用餐期間,雲嘉朝莊在的位置看去數次,好像在一點點確定莊在如今的不同。
他身上有種喜歡靜處的氣質,在人多熱鬨的環境裡卻也不見怯場,隻是比旁人顯得寡言一點,長輩們閒談有度地問詢到他身上,他也能從容應對,是個相當謙遜有禮的後生。
每次看過去的時間都很短,莊在甚至沒有任何察覺跡象,兩人沒有一次對視,倒是黎陽小動作不斷,隔著桌子跟她嬉皮笑臉,這讓雲嘉更放心地去留意莊在。
他與記憶裡的少年模樣截然不同,那些老舊畫麵無法再與這個人吻合,好像他早就走遠了,半點過往的印記都未留存。
那段雲嘉遺忘的回憶,仿佛被他們共同拋擲,他們都將各自的部分抽淨帶走,以至於此刻回想,那段時光,純淨而遙遠,像另一個平行時空發生過的事。
吃完午飯,莊在就跟雲鬆霖提出告辭。
幾個長輩在茶室,年輕人都在黎嫣安排下去了後湖釣魚。
雲鬆霖起初笑著挽留他,說起他釣魚有水平,怎麼不留下來和同齡人一塊娛樂娛樂。
孫小姐的父親同莊在之前一起釣過魚,應和說是:“年輕一輩,少見莊總那麼有耐心的,真是後生可畏啊。”
莊在說還有工作要處理。
() 他知道自己擔不起這誇獎,否則不用著急離開。因為光是想象待會兒雲嘉和那些男人之間的互動,他們圍著她,逗她開心,他的忍耐力就要耗儘了。
他沒有辦法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去參與這樣的畫麵。
雖然傅雪容說他們這些適齡男士來看雲小姐相親,多少有點尷尬,但是莊在清楚,他和傅雪容的尷尬是不同的。
雲鬆霖也沒有強留,拍了拍莊在的肩,頗欣慰地說:“年輕人,有事業心也是好事,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