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千秋臉上不知是疼出的淚水還是汗水,在燈光下泛出水盈光澤,頰邊發絲濕噠噠黏在臉上,臉頰除了慘白外,還浮上幾分病態的潮.紅。
她緩緩放鬆身體,不再反抗,僵硬的手臂放落,臉徹底貼上冰冷地板。
地板模糊映出她無奈的笑容,她答非所問:“你怎麼知道是我?”
後腦上的槍口異常穩定,淩千秋沒抱任何僥幸心理。
雖然和這位雇主真正密切相處的時間,算起來也就不到兩個月,她已多少感知出對方殺伐果決、冷血無情的性子。
看眼下場景,恐怕對方懷疑她早不是一日兩日工夫,淩千秋並不做無謂掙紮。
尤夢容可以承受得住那些拷問,而她,隻是一個孱弱可憐、弱小無助的研究員罷了。
係統縱然跟隨沈曦照的視角,看完了她全程安排,這一刻,也感覺自己的cpu快要燒了,代碼流淩亂。
【不是,原劇情裡隻說在研究所被襲擊的時候,露易絲為保護你而死,你怎麼確定是淩千秋做的?】
沈曦照:【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她的膝蓋頂著淩千秋後心,側首對壓著尤夢容的守衛說:“把她嘴裡的東西去掉。”
露易絲突然停住,此刻她與尤夢容的距離不在她的攻擊範圍內。
沈曦照剛才出聲的瞬間,守衛們已經敏銳覺察異常,死死按住她的腦袋。
在強大的武力值差距下,尤夢容動彈不得,隻能看著有人警惕站在她側首的位置,避開她正前方。
用工具強行撐開她牙齒,從她舌尖內,硬生生扣下一塊帶著血肉的金屬。
露易絲戴上手套,接過這枚袖珍發射器。
發射器小巧隱蔽,內含幾枚比針尖更細的毒針,毒針色澤深邃,散發出幽幽藍光。
宛如藍環章魚身上那醒目的藍色圓環,閃爍著誘.人光澤,卻隱藏著致命的危險毒素。
她將手中的發射器捏碎,看向淩千秋:“你覺得,這能殺死我?”
針細如毫毛,能輕鬆穿透人的皮膚屏障,隻要接觸到人體,藍環章魚變異種更強大的毒素,足以使人立刻斃命。
淩千秋勉強歪頭,目光從她的手移到她的眼睛上。
露易絲拉下麵罩,麵罩下那雙碧綠的眼睛,往日裡宛如一汪春水,如今剛從極暗到極亮的光線轉換中,瞳孔無聲收縮,隱隱呈現出蛇般的豎瞳。
叢林中最隱秘的毒蛇仿佛已經鎖定她,閃爍著幽幽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淩千秋腦海還有些暈,剛才那一連串的撞擊對她的影響不可謂不深,忍不住晃了晃腦袋,有一瞬以為自己居然產生了幻覺。
“露易絲……你不是一直反對基因實驗,覺得那是玷汙了人類的基因嗎?”
她說著說著,掃視過周圍如出一轍的克爾茲人:“你們,都是?”
戰士們眼神平靜,身穿厚重戰甲,手持武器,仿佛由鋼鐵和烈
火鑄就而成,宛如一架架毫無感情的戰爭機器。
除了變故初生時那一點震怒,如今已經平息下來,轉為待機狀態,靜等主人的指令行事。
淩千秋越看越覺得自己可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出的淚花遮蔽了雙眼,努力扭頭,不顧快被壓斷的雙臂,朝身後的雇主看去。
“你們克爾茲人,不是一直堅定守衛人類的尊嚴,決不允許自己淪為異類死去嗎?”
守衛已經上前,接替了沈曦照的工作。
淩千秋被從地上粗.暴拖起,動作牽扯到傷口,她的笑聲一滯,轉為控製不住的呻.吟,有氣無力地壓在喉中。
她的肢體早已失去力氣,軟綿綿拖在地上,渾身上下都被檢查一遍,探測器從她體內檢測出一個小小的信號源。
帶血的信號源被強行挖出來。
指揮室另一邊,遠洋艦隊指揮官和技術人員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應對海盜們的襲擊。
這方空間,則被守衛們持槍圍攏,自成一方天地。
尤夢容也被丟到淩千秋身邊,見她不老實,她的四肢都被折斷,口裡也被東西粗暴堵住。
鮮血順著撕裂的唇角流下,兩個看起來柔軟可憐的女人,一個賽一個狼狽。
但在場無人生出憐憫之心。
露易絲為小主人拉開座椅,等她坐下,這才平靜回視淩千秋。
“這種倫理問題,自有學者探討爭論。”
“我是戰士,是克爾茲前鋒,是主人手裡的刀。一把刀不需要自己的想法,刀隻需要強大、鋒銳、堅硬,勢不可當。”
她至今還記得,自己在小人魚麵前感受到的深切無力。
人類脆弱的肉.體,在強大的幻想種和變異種麵前毫無抵抗之力。
帝都那些學者們,縮在安全的大後方,見到的隻有戰士們用鮮血和生命,帶回來的變異種屍體。
他們為道德倫理吵得臉紅脖子粗,卻不知道真正直麵可怕怪物的戰士們,心底宛若山崩海嘯般的震動。
至少,在認識到自己渺小的戰士們看來,基因改造,並非完全破壞人類基因的原始性和完整性。
相反,它是對人類基因的一種優化,在這亂世降臨之際,能更好提升人類的生存能力和適應能力。
這也是當今社會的主流理念。
淩千秋失神喃喃。
“對,你是一條沒有自由意誌的狗,你沒有道德觀念,主人的意誌就是你劍鋒所向,你根本不會考慮這些複雜東西。”
可克爾茲人的強大戰鬥力,本就足夠惹人忌憚,她們展露給世人看的一麵,必須固步自封,必須保守,必須穩健。
她們必須讓人認為,她們會在人類社會主流的進化趨勢中,成為逐漸被新世紀淘汰的舊人類。
否則,當這支悍不畏死的軍隊,積極投入人類進化的浪潮,桀驁不馴的克爾茲人,必將因其強大的威脅性,率先一步成為各方公敵。
露易絲眼神平
靜,隻將手按在主人的椅背上。她守在她身旁,以溫馴忠誠、完完全全的保護者姿態。
正如淩千秋所說,主人的意誌便是她的意誌。
黑客三人很快也被抓了回來,代表她們的這場反抗,終究宣告失敗。
尤夢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黑客的臉也被打腫,身上好幾個焦黑的彈孔,不比尤夢容此刻的狼狽模樣好上多少。
兩個階下囚相互對視,隻能無奈苦笑。
高坐上位,漫不經心擦拭槍支的沈曦照,與底下的敗家之犬們格格不入。
“看來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你叔父對你十分重視。勇敢的海盜姑娘,感謝你為我上了寶貴的一課。”
她居高臨下望著下方狼狽的囚徒們。
“讓我明白,母親對豺狼們的過分寬容,隻會致使其越發貪婪,招來禍患。”
槍支放回桌麵,發出輕輕的叮當聲,宛若敲在眾人心口,心臟情不自禁蜷縮成一團。
“從今往後,克爾茲的領地內,將不再允許出現任何海盜的蹤跡。”
“相信我,您的名字,會鐫刻在史書上,在這場針對海盜的大清洗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尤夢容眼神灰敗,口中堵嘴的破布被取下。誰都清楚,剛剛加西亞的表現,分明是放棄了這位侄女。
或許是他承受不住各方海盜們的壓力,不得不在幻想種的巨大利益下,被迫放棄心愛的侄女。
也或許,他能承受得起損失一些財寶的代價,卻不能為她承擔更大的損失。
黑客登船之後,必然和她有過隱秘交流,帶來了加西亞的意思。
尤夢容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可單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在掙紮過後,她不得不接受自己被放棄的事實。
甚至,要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給克爾茲人製造動亂,為海盜們默默奉獻出自己最後的價值。
幾個月的囚.禁生涯,尤夢容已經太久沒見陽光,皮膚呈現出病態蒼白,她的喉嚨像是摩挲出了血,每一個字都是費力從血肉裡擠出。
“我答應給元帥閣下當線人時,她承諾過我,會給我拯救基因病的希望。”
基因病三個字一出,露易絲倏然抬頭。
“可......”
尤夢容勉強抬頭,帶血的唇角微微翹起,惡意不加掩飾,深情款款說。
“親愛的,瞧瞧你現在這副鬼樣子,就知道我們戰無不勝的元帥大人,這輩子栽過最狠的跟頭,恐怕就要落在你身上了哦~”
沈元帥馳騁疆場,平生未嘗一敗,唯獨在這位嬌貴的女兒身上,頭一次體會到絕望無力。
她試過無數種方法,強行綁來敵國不肯醫治女兒的頂尖醫師,彙聚各個領域內的頂尖人才,開展基因實驗,資助無數學者進行研究,試圖延長她的壽命。
但無論她如何努力,那無情的病魔似乎總是在嘲笑她的無能。
她像一隻被困在網中的猛獸,橫衝直撞,頭破血流。
空有一身力量,卻無處發泄。
這位曾馳騁沙場、英勇無畏的將軍,在這一刻,她也隻是一個無助的母親,一個軟弱的母親,一個無法保護女兒的母親。
“你需要幻想種續命,我叔母也需要幻想種救命。元帥為你付出的心,與我叔父為叔母續命的心一樣迫切。”
“你既然已經有一頭幻想種,為什麼不能讓出來一頭給我們?”
尤夢容緊緊咬牙,死死盯著她的眼睛。
“我們願付出任何代價!”
“搶不過,才說,你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沈曦照目光始終無波無瀾,她微抬下巴,示意她朝光屏看去。
“瞧,你叔父已經敗退了。”
海盜們縱然占儘先機,可在裝備先進、火力雄厚的克爾茲人麵前,終究無法占據上風。
何況他們先前毫無防備,受到幻想種驟然爆發的磁場影響,部分艦船現在尚未恢複過來,有些武器係統徹底損壞,戰鬥力還要再打折扣。
代表海盜的紅色光點已經覆滅小半,海盜們畢竟人心不齊,眼看打不過,頓時起了退縮心思。前頭的還在抵抗,後麵的已經潰逃。
尤夢容隻能眼睜睜看著,叔父周圍的同盟越來越少,他們的船隻被擊沉數艘,主船不得不在其他船隻上船員的舍命掩護下,不甘逃離。
塵埃落定。
沈曦照輕描淡寫道:“拖下去,殺了。”
海盜們都是一驚,誰都沒想到,她居然如此殺伐果決,甚至不給她們留下談判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