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霜的手,指節明明在顫抖。

他的背影很鎮定,看到地上有積水,還是會下意識地自己踩在矮處,讓沈懷霜站在高地。

“這雨太大了,我們先避避。”

“在山上住久了會有些單調,我之後帶你去西北走一圈,從西北走,還能看到漠北的風光。你不是一直喜歡西域麼?”

“我知道一條線路,從川蜀走,途徑西北,你能看到很多牛羊……也許還能看到謝寰他們。”

“子淵。”沈懷霜一聲落下。

“我在。”鐘煜再忍不住顫音。

雨水就在這個時候漸漸小了,零星雨珠濺在地上,飛開水花。

屋子下,瓦片徐徐流著透明的水,沈懷霜倒吸了口氣,站到了屋簷下,他抬起頭,費力又耗儘耐心道:“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先生的話。我想——你可以再想一想。”

傍晚的時候,有一戶人家抱了一隻貓上來,但鐘煜擺了擺手,卻說不要了。那隻貓兒玉雪可愛,鼻尖發粉,連五爪也是粉的,它聽到鐘煜說不要,還眯開鴛鴦眼,懶懶地望了鐘煜一眼,再團成一個毛絨的白球,沉沉地睡去。

沈懷霜再上前,便聽那人遺憾道:“多好的貓,都訂了三個月,旁人要都要不到,真就不養了。”

沈懷霜又意外地目送貓兒被推回。

鐘煜照舊付了銀兩,答:“不養了。給彆人吧。”

“走吧,先生。”鐘煜又和沒事人一樣牽著沈懷霜去了廚房,“我去給你做飯。”

這大半年來,一直是鐘煜照顧沈懷霜的飲食起居。

灶台上,今天的竹筐裡沒有再添入新的菜。

鐘煜從後麵抱著沈懷霜,握過他的手,兩個人的手抵在刀片上,一起抬臂,一上一下地切過青瓜,片成了月牙的形狀。

到了秋天,青瓜爽口,涼拌著切絲很好吃。

鐘煜要去做料汁,油鹽醬醋的罐子很遠,可他也不肯撒手,還是環著沈懷霜,貼在沈懷霜腰身兩側。他的胸膛貼著沈懷霜的後背,醬汁倒入了瓷盞中,又拌入青瓜,一切都是鐘煜嫻熟到能盲著眼做好。

鐘煜撈過一片新拌好的瓜片,低頭先嘗了嘗,確保好吃了,再給沈懷霜撈了一片,塞進他嘴裡,一邊吃,他一邊問:“最近你好像喜歡吃甜口的,再加點糖?”

沈懷霜嚼了兩口,其實鐘煜做的料汁無可挑剔,他今天卻嚼得尤其費勁,又搖了搖頭。

當夜,鐘煜沒急著抱著沈懷霜入眠,木箱被搬來好幾個,全都沉沉地落在地上。屋外水車輪轉,天邊隱隱傳來雷聲,到了後半夜,鐘煜才躺在了沈懷霜的身側,依舊抱著他,這一回,身前人沒有離他那麼遠。

抱久了,鐘煜靠在沈懷霜身後低聲問他:“先生,你沒睡著?”

“你呢?”身前人也問他。

被褥窸窣間,鐘煜懷裡動了一下,他又聽見沈懷霜道:“你不是也睡不著?”

時隔良久,他驚訝地發現,沈懷霜還是和從前一樣,又朝自己轉了過來。他的那雙清明眼是他熟悉的模樣,明朗,如有波瀾。

鐘煜每次夜裡醒過來,都能看到沈懷霜躺在他懷裡,背影很好看也很安靜,幾乎可以投射他所有關於未來的想象。但沈懷霜一直不願意轉過來,也永遠隻會給他留下那個背影。

鐘煜低聲笑了下,攬著懷裡人的感覺像把他充盈滿了,他捧過沈懷霜的手,重新攬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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