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為儲君，為了避嫌不能與大臣久待，三人在牆角呆了不足半盞茶的時間，左相與右都禦史便匆匆離去了。
老七又是老七！
太子扭頭看向身後的養心殿，眼底的陰狠之色不加掩飾地溢了出來。
每一次老爺子對他的忽視，對其他兄弟的重視，都讓太子感覺自己的儲君之位嚴重不穩，太子內心中的癲狂就會增加一分。
……
養心殿重臣離去，獨留老爺子與顧幸及周圍侍候的侍女太監。
老爺子目光平靜沒有彎彎繞，直接開門見山道：“此去泉州你打算怎麼做？”
“父皇準備讓兒臣怎麼做，”顧幸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先說說你的想法，”老爺子輕笑一聲。
顧幸自然回答：“若是父皇沒有什麼指示，兒臣自然是按照大周律法處理此事。”
“無論是古家還是倪家，不管他們背後世家背景多麼地大，他們都不過是大周的臣子，是輔助父皇您治理天下的存在。”
“既然身為臣子，便要儘臣子之責，上效忠君王，下仁治百姓。”
“若是做不到，反而欺天罔地上欺君王下瞞百姓危害一方，這等國家蛀蟲留之何用？砍了便是。”
顧幸說得異常天真，典型的初出茅廬的小子說的話，但落在老爺子耳中，老爺子卻絲毫沒有怒意。
反而輕笑一聲：“少不更事說的便是你此時的想法。”
“兒臣這話有何問題嗎？”
顧幸明知故問道：“身為臣子不就該這般，上效忠君王，下仁治百姓，若是做不到要他何用？”
“難不成留他當貪官汙吏，使勁禍害老百姓，敗壞朝廷的名聲不成？”
“說得倒也是，”老爺子聽完顧幸所說，麵色輕輕一笑。
隨即繼續開口：“但你可聽說過一句話。”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兒臣聽過，”顧幸認真回答：“意思是一片水域，若是水太清，魚便無處躲藏，無法生存。”
“人若太過於苛刻，身邊也會沒有夥伴。”
“那你可想過官場也是這般，”老爺子麵色平靜。
“百姓常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可不是說了玩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顧幸沉默沒有說話。
老爺子見狀笑了笑：“怎麼朕的這番言論，讓你很失望？”
“沒有，”顧幸搖了搖頭：“兒臣雖涉世未深，但也見過聽過不少，並非尋常百姓家的幼童那麼天真。”
“隻是心中不解，在未考取功名之前，一個個學子十年寒窗，心中明明全是抱負，為何一旦成功考取功名，當了官。”
“很多人就會瞬間忘記曾經的理想，開始在那個本該是他大展抱負的位置上，作威作福，大貪特貪。”
“甚至是為了利益而草菅人命。”
“權利的欲望能吞沒一切的本心，”老爺子神色淡然：“你之所以不解，不過是因為你生下來便是身份尊貴的皇室子弟，成年便是王爵。”
“是大周地位乃至權利都是大周最頂尖的一群人，你永遠無法想象，當一個人窮困潦倒了半生，突然手握權利之後的那種感覺，是多麼的美妙。”
老爺子所說，顧幸自然明白，但卻不能表現出來。
於是顧幸再度沉默。
老爺子繼續道：“而人的欲望是無窮儘的，一旦嘗到了權力的欲望，便會想辦法獲取更大的欲望。”
“而這個欲望一旦生成，便再也無法消滅，隻會越來越膨脹，永遠無法回頭。”
“知道為何不能回頭嗎？”老爺子又問道。
顧幸抬頭直視老爺子，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問道：“為何？”
老爺子笑了笑：“因為隨著你接觸的權力越大，利益便會越多，所牽涉的人與事務同樣會逐步增加，形成一個不可忽視的利益圈子。”
“到了此時，你便隻能往前走，無法後退。”
“因為到了此時你哪怕隻是後退一步，也會讓你身後那群依靠你生活的惡狼，察覺到你能力的衰退。”
“心中生起吞噬你取而代之的欲望，成為下一個你。”
“所以你隻能往前走，即便知道前方有著無數阻礙，是無儘的黑暗。”
“你也必須一條道走到黑，因為若是你能拔出前方的阻礙，你便能繼續擁有無儘的權利，繼續過著奢靡的生活。”
顧幸依舊沉默，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爺子則是平靜地看著顧幸：“可知今日朕為何要告訴你這些？”
顧幸抬頭麵色認真道：“兒臣愚笨，隻能聽懂一些。”
“不過對於這些禍國殃民之輩，兒臣還是更願意直接將其砍了，一了百了。”
老爺子表情一怔，隨即失笑道：“隻要是人便有欲望，有欲望便會永無止境，你認為你殺得完嗎？”
“殺不完，”顧幸沒有猶豫，認真道：“但若有機會，兒臣一定會這麼做。”
“不求肅清天下貪官，更不求能名留青史。”
“隻為心中有此想法。”
“殺到那群人心中即便有欲望，也不敢輕易表露出來，隻敢永遠將自己的欲望藏在心底，死死壓著。”
“讓他們不斷告誡自己，欲望會使他們死亡。”
老爺子深深地看了顧幸一眼：“你若真的如此，你可想過史書將如何書寫你，後世將如何看你？”
顧幸聞言灑脫一笑：“人活一世何必想那麼多，灑脫逍遙一點不好嗎？”
“活在今朝，便隻做今朝人，按自己的想法而活，至於史書，至於後世看法，與我何乾？”
“再者兒臣聽過一句話，殺一人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方為雄中雄。”
“兒臣既為臣，若是能憑一己之力殺得天下奸臣膽寒，也不失為一樁名流千古的佳話。”
顧幸抬頭直視老爺子，臉上笑意自然。
“可這並非為君之道，”老爺子沉默片刻道，悄然開口。
顧幸聳了聳肩，淡然道：“可兒臣隻是臣子，不是君，父皇才是君。”
聽到這個回答，老爺子表情一怔，隨即看著顧幸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對顧幸道：“此次泉州之行，一切按你的想法進行片刻。”
“至於其他不必多想，一切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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