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威嚴如天,不容置疑。對季白的追殺令又一次在魂宗鋪天蓋地的傳開,隨之快速的蔓延至西域與南域。他開出的獎賞也格外誇張,提供線索者將給予大量神晶,而輔助或親手生擒、擊殺季白的人,將永久成為魂宗的弟子。哪怕是出身再平凡,地位再低之人,若是能幫助生擒或誅殺季白,便可 成為上位宗門之人。這個 ,無疑如天之大,引得無數玄者為之癲狂……尤其是下位和中位的玄者,更是瘋了一般的四處找尋,做著 踏上魂宗的美夢。雷千峰誓殺季白的行動與決心,堅決到了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訝的程度。不過,他從未將那個可怕的預言告訴任何人,也禁止天機三老將之公開。誅殺季白……在接下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將是在魂宗土地響起次數最多的四個字。…………遙遠的東方,一個貧瘠荒蕪,幾乎不見生靈的土地。一個男子蜷坐在乾枯的大地上,他的白衣遍染猩血,血跡早已乾涸,但他毫無所覺……他的懷中,緊抱著一個彩衣女子,隻是,彩衣上象征著中州最崇高身份的千葉銘紋,已被完全染成了血色。他緊緊的抱著女子,眼神空洞,一動不動,如沒有生命的雕塑,如一幅悲涼淒傷的畫。這個世界荒蕪而安靜,沒有人會打擾他們。時間無聲流轉,不知已過去了多久,或許幾個時辰,或許幾天,或許幾年……直到,一陣枯風吹起,在這幅淒冷的畫卷上鋪開層層沙塵。姬璿現出身影,她輕輕戰在季白身側,手兒伸出,但即將碰觸到他的衣角時,卻又緩緩收回。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一切,她都清清楚楚的看著眼中。曾經失去但愛人,如今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但是又一次但失去了。何其的諷刺,何其的悲涼。她是距離季白靈魂最近的人,那種痛苦、灰暗、絕望……隻是碰觸到那麼一點點,都會讓她靈魂撕裂般的劇痛。在她的世界裡,這個世界始終都是殘酷的。她本以為,世上已不可能再有比這更殘酷,更絕望的事。但……姬璿不再說話,安靜的陪伴在他的身邊。當年,墨家巨子不止一次的對她說,季白是一個很特彆的人。其他玄者若是有著季白的天賦和際遇,定會滋生越來越強大的渴望與野心。但他卻不是,在輪回禁地的那段時間,她從他身上感受最多的,便是牽掛。他對情義的看重,勝過對玄道權勢的追求……而且是遠遠勝過。哪怕他已在大明揚名,卻沒有哪怕一丁點舍棄下界的心念,對彆人拋出的橄欖枝都全部拒絕……因為他的家在下界,他不會留下。但,這些對他而言,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全部失去…… 全部……嘀嗒……一滴冰涼的水滴落下,點在了姬璿的臉頰上,讓她抬起頭來,看向了不知何時悄然暗下的天空。更多的水滴落下,這個常年枯蕪的世界忽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來越大,轉眼傾盆。暴雨打濕著女子的雪裳,澆淋著她已毫無喜愛芒的長發……男子依舊一動不動,似一個已徹底沒有了靈魂與觸覺的軀殼。可是,這美好的擁有,為何卻如此短暫。如綻放七彩光華,卻轉瞬凋零的泡影。他上身支起,動作無比的緩慢僵硬,像是一個斷了線的木偶。雨點越來越疾,越來越亂,黏.濕的頭發遮擋著他的視線,他卻絲毫感覺不到雨水溫度,他屈身跪地,將小仙女的身體很輕,很緩的放入王骨中。手臂再次抬起,一聲輕響,永恒之樞被緩慢的合上……一如季白封閉的心魂。……二十年前。“為了小仙女,明知必死,明知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她,還要隻身遠赴星神界,用死亡換取力量來為你們陪葬,多麼的威風凜凜,多麼的感天動地。”“嗬!你死的痛快慘烈,死的一往深情,對得起你的小仙女!但……你可知,有多少人為了能讓你活命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冒了極大的風險,甚至險些搭上整個星界的未來,才讓你有了苟存的機會,而你卻明知必死還要去赴死……你可對得起她們!?你可對得起自己!?你可對得起你在下界等你歸去人!”“除了小仙女,你還對得起誰!”……那是他中州的朋友罵他最狠的一次,那日她的眼神,她的怒意,還有每一話重責,他都絲毫不敢忘記。瞳眸中失去了小仙女的存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瞳,他的世界,都忽然變得一片空洞。他腳步挪動,迎著暴雨走向前方,他的腳步僵硬緩慢,如一個遲暮的老人,雙目昏暗的看不到一絲明光……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知自己該去哪裡,還能去哪裡,未來又在何方。他隻知道,自己不能死,因為他的命是小仙女用命換來,因為這是她最後的願望。可是,為什麼活著會這麼痛苦……這麼絕望……姬璿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一聲聲的呼喚著,卻無法讓他有絲毫的反應。一聲輕響,一塊凸起的石頭絆在了他的腳尖,讓他重重的 在地。身邊,一塊金黃色的麵具出現在了季白的麵前。那是曾經千葉琉璃帶過的麵具。“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中州上一世,他被千葉琉璃背叛,那個時候她就帶著這一副麵具,那冰冷的聲音至今曆曆在目,季白伏地的軀體一下子定在了那裡,灰暗的眼瞳,僵硬的軀體瘋狂的顫抖……戰栗……“啊……呃……”他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嚨,發出無比痛苦乾啞的聲音。“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一隻靈魂儘碎,徹底崩潰的惡鬼,他嚎啕大哭,絕望嘶叫……他用頭瘋狂的撞地,手臂瘋狂的捶打著頭顱……“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哭嚎一聲比一聲淒厲,喉嚨似乎都已被完全撕裂,讓人無法想象是怎樣的痛苦竟讓一個人發出比惡鬼還要淒慘的哭聲,他的頭顱、手臂、身下蔓開大片的血跡,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苦,拚命撞擊著地麵,轟砸著頭顱……本以為已哭乾的眼淚,瘋了一般的奔瀉著,傾淋的暴雨和飛濺的血流都來不及衝刷……姬璿沒有向前,沒有阻止,她閉上眼睛,無聲淚落。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的哭嚎聲停止,他的身體趴伏在地上,許久……一動不動。暴雨依舊在漫天澆淋,衝淡著季白身上的血痕。又是許久過去,他依舊一動不動。故土、親人、族人、愛人、紅顏、師門、朋友、名望、地位、榮耀……他這一生最珍視,最重要的所有……全部失去。也帶走了他所有的牽掛、溫暖、希望、眷戀…………“你……?”姬璿一聲輕喚,再無法按捺,匆忙的想要向前。但她才邁出一步,便忽然停在了那裡……隨之,她的腳步不受控製的向後倒退,一種無法言喻的冰冷、壓抑、恐懼襲入她的靈魂。“嘿嘿……嘿嘿嘿……”一個無比低沉、嘶啞的笑聲響起,如從無比遙遠的煉獄之底傳來……血泊之中,那個沉寂許久的軀體緩緩的站了起來,伴隨著一股逐漸彌漫……再到瘋狂升騰的濃鬱黑氣。“嘿嘿……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曲張的五指死死抓在自己的臉上,縱然隔著手掌,都似能看到五指下的五官是何其的猙獰可怖,黑氣在他的身上混亂繚繞,如無數隻癲狂起舞的喋血惡鬼。“不……我不是一無所有……”他發出著無比幽沉的聲音,明明是來自最熟悉的人,帶給姬璿的,卻唯有陌生與心顫:“我還有命……我…還…有…恨…啊!!”“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哢嚓!!一道雷霆毫無預兆的驟然劈下,湛黑白的雷光在季白的身後掠起一道漆黑的影子……雷光閃滅,但那抹黑影卻並未消失,而是隨著季白的狂笑猙獰扭曲,如一隻被 已久,終得自由的暴戾魔神。“……”姬璿定定的看著,很久……她走向前,輕柔的抱住了季白,將身體和螓首完全依在他的身上,任由自己翠綠的眼瞳被他身上翻騰的黑芒染上越來越深邃的幽暗。“真相,我要知道真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