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七日,整個天寶縣的人都知道,陸家二公子要成婚了,成婚的對象是自己那個剛入門便克死夫君的 ,而婚期就是一個月以後,七月初七日。對此,流言蜚語從未停止,但這些外人的言辭,並不能改變陸羽和素娘這兩個當事人的想法,他們意誌堅定,絕不妥協。然而,自六月二十日起,江州便大雨連綿,其中尤以天寶縣的雨勢更為驚人,直到七月初一日,雨勢依舊未曾有半分衰減的跡象。這些自然現象,都被愚昧無知的百姓歸咎到人的品行上麵,再加上一些有心人的引導,普通百姓的怒火便集中到了陸家二公子陸羽的身上,認為是這個不懂得廉恥、違背天意的年輕人惹來了如此的莫名禍端。一些激進的百姓,堵在了陸家的大門前,不停地謾罵著陸羽,也不時攻訐著素娘。對此,身為當事人的陸羽,他並不在乎這些外人的看法,也不在意所謂的天意民怨,既然自己和素娘已經有了海誓山盟,且自己真的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女子,那他更沒有理由放棄這門婚事,也沒有理由被外人阻止。但是素娘的反應,就有些不儘人意,她在這樣的壓力逼迫下,神情恍惚不已,甚至是出現了幻覺,並看到了已經去世了三年多的陸家大郎,也就是陸羽的哥哥。在現實與虛幻的多重折磨下,這位勇於追逐幸福的女子,終是有所膽怯,並且生出了以死謝罪的想法。七月初三日,素娘在下人不注意的時候,選擇了懸梁自儘。雖然及時被人發現了,但素娘的精氣神已是跌落至穀底,給人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陸羽在素娘的床畔守了許久,都未能等到後者開口說話,他看著那雙木然無神的眸子,一時間心如絞痛,昔日的倩麗身影,如今已是形銷骨立。“素娘姐,你好好修養身體,不要再生其他的雜念,既然外麵那些人覺得是老天爺不讓咱們在一起,那就等雨晴了再說,好嗎?”陸羽對著素娘說了很久的話,都是一些溫情脈脈的詞句,也有一些熨帖心脾的暖心安慰。可惜的是,直到陸羽口乾舌燥的時候,躺在**的素娘依舊無動於衷。陸羽唉聲歎氣了一陣,就要離開床畔,另想他法。就在這時,素娘忽然伸出一隻纖細瘦弱的手,一把攥住了陸羽的衣袖,一字一頓地說道:“妾身既然是大郎的妻子,又怎麼能另嫁他人呢?這是天意,也是倫理綱常,之前都是妾身的錯,請二郎原諒我的異想天開。”“妾身生是大郎的人,死是大郎的鬼,請二郎原諒我之前的無狀言辭,原諒我的無知行為,如果二郎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皆可以向我發泄。”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段話,讓原本就很虛弱的素娘更加虛弱了。 陸羽看著眼前的可憐人影兒,苦笑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我輩男兒,豈有讓女人擋風擋雨的道理?再說了,我也沒有這樣的習慣。你若是覺得天意民怨皆在你我,那我就去消除這天意民怨,讓朗朗紅日再現雲端。”素娘淚眼婆娑地看著陸羽,她已經想到了後者要去乾什麼。一陣淒厲尖銳的女子咒罵聲從**響起,道:“你是陸家的頂梁柱,你要是死了,有什麼顏麵去見陸家的列祖列宗?如今陸家就隻剩下你這一根獨苗了,你為什麼還要如此衝動?難道你不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嗎?你若是死了,對得起誰?你說啊?”誰能想到,如此淒厲的咒罵聲,出自一個十數日前娉婷嫋娜的女子口中。陸羽對著素娘歉然一笑,說道:“我本就是個孤魂野鬼,現在死和幾十年後死,是一樣的,再說了,這樣的世界,我不喜歡,既然我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待下去?”陸羽輕輕歎了口氣,對著嘶聲 的素娘說道:“素娘姐,你要答應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要為我難過,不然的話,我的在天之靈是不會安息的!”說完這些話以後,陸羽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素娘的閨房,來到了陸氏一族的書房裡。陸羽帶著陸家祖傳的那口寶劍,一臉決然地走出了已經關閉多日的陸家大門。陸羽倚劍而立,笑對諸多滿臉不忿的普通百姓,朗聲說道:“既然你們覺得這場連綿大雨是我陸二郎的原因引起的,那我就遂了某些彆有用心之徒的心意。”“不過在此之前,我要詛咒你們,若是我死了以後,大雨依舊連綿不絕,那麼整個天寶縣,整個江州,大旱三年,讓你們顆粒無收、背井離鄉、易子而食!”“如果在我死了以後,你們還要繼續欺辱陸家,那我一定會化作厲鬼,讓你們日日不得安寧, 不能入眠!”滂沱大雨中,陸羽橫劍自刎,自絕於陸家大門之前。見到陸羽如此果決地自絕身亡,圍堵的普通百姓們皆是惴惴不安,但也有一部分幸災樂禍的,甚至是心生不軌歹念,這些人覺得陸家唯一的男丁死了,日後這諾大的陸家,就可以被人分食,自己自然可以分得一杯羹。在陸家下人們的哭天喊地聲中,圍堵的眾人紛紛散去。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整個陸府已是掛上了一抹白意,那是一種讓人感到心灰意冷的顏色。陸府哭聲不絕,都在替陸羽惋惜。天寶縣中人生鼎沸,都在議論雨勢何時會停下。六日後,正是七月初七日,連綿大雨終於停了下來,消失半月之久的太陽終於出現在了天空中。天寶縣的人議論紛紛,說是陸羽死得其所,若是再下個一天兩天的雨,隻怕是全城人都要喂魚了。至於陸家的悲傷,無人去管,無人去問。這一日黃昏時分,已經可以勉強下地的素娘,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並穿上了自己親手縫製的嫁衣,靜默無聲地飲下了一杯毒酒。女子並未留下隻言片語。至此,陸家府邸中,隻剩下一群下人。三日後,陸羽下葬。又七日,素娘下葬。值此,一些心思長歪了的家夥開始尋思如何才能將陸家的財產據為己有。不到七月底,陸家的財產就已經被一些狼子野心的家夥 了。八月初,江州下起了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雨,大雨連綿不絕,淹沒了數個縣城,其中就有天寶縣。翌年,江州全年無雨,莊稼顆粒無收,家無餘糧的人家,隻能賣身為奴,或者逃竄至外地謀生,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其後兩年,江州接連大旱,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