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上的身影微微抬頭,不再看向自己的軀體,將視線落在不時滴水的山腹頂部,悠悠地歎了口氣,大約是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將至,他開始情不自禁地回憶那些屬於自己的美好風光,以及那些尋常人十輩子也無法企及的美妙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石柱上的身影微微歎了口氣,對著林峰憐憫說道:“就算我不能如願以償,你也要陪我埋骨於此,你說這又是何必呢?如果你遵從自己內心深處的 ,日後的你,就不僅僅是你了,你所受過的罪,都會一一地還回去,還給那些有眼無珠的家夥。”“然而,拒絕我的你,隻能在這裡等死,等你餓到受不了的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多麼的錯誤,當你可以聽到自己體內腸胃蠕動及血液流動的聲音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死隻是這個世界上最舒服的一種活法。”“那麼我想問一句,彼時的你,會不會後悔此時此刻這樣的愚蠢決定?你會不會因為難以報仇雪恨而無顏麵見那些無辜慘死的親人?你的親族父輩因為你的愚蠢選擇而無人祭奠,你的家族血脈因為你的愚蠢而斷滅難續。這一切的一切,你可會後悔?”林峰聽完這段話後,無力地撐著滿是濕意的地麵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然而他依然倔強冷漠地搖了搖頭,嘶聲說道:“就算我僥幸活了下來,那我還是我自己嗎?如此算來,還不如就葬身在這處無名的山腹中,好歹還有你這麼一位縱橫天地的絕頂高手陪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或許是因為林峰的最後一句話,石柱上的人影再次抬首看向昏暗的山腹頂部,一副緬懷過去的模樣,輕聲喃喃道:“醉酒禦長風,朝遊東海暮西漠......”蒼老空洞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望向兀自掙紮的林峰。或許是為了克服心頭的恐懼,林峰瞥了石柱一眼,微微抬高嗓音說道:“我不怕你,你被困了無數的歲月,早已是油儘燈枯,先前那一次的攻擊已是耗儘了你所有的力量,如果你還能出手的話,就不會說那麼多的廢話了,更不至於連一道小小的石柱都走不出來。”石柱上的身影晃了晃腦袋,語氣溫和地說道:“你的眼力果然不錯,就像我從沒有想到你會忽然清醒一樣!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這可不是普通的石柱,而是不可多得的煉器神材,可惜啊,就算是再美好的東西,在歲月的摧殘下,也會變得腐朽陳舊,失去曾經應有的榮耀。”既然這個怪物暫時無法脫離石柱,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聚集自己的力量,那麼現在林峰要做的事情便是和時間賽跑,和石柱中的身影比誰先恢複過來。林峰想清楚其中的關節後,掙紮著坐了起來,盤膝而坐閉上雙眼後,左手與右手搭接成橋,開始打坐修煉,然而片刻後,他便絕望地睜開雙眼。 石柱上的身影一眼望來,就讓林峰的心神受到了劇烈的衝擊,這種衝擊使得他的精神受到了重創,其後他又被山腹中的古怪刻痕所傷,五臟六腑皆是收了重傷,此時根本無法進入到平日裡熟稔無比的打坐修煉當中。林峰看了手邊的春歸刀一眼,很是果斷地選擇了放棄,準備以血肉之軀揮動長刀,以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斬斷那根矗立在山腹中的石柱。然而下一刻,林峰發現便是這條最為簡單粗暴的道路也無法走通,剛剛盤膝而坐的時候,他已是耗費了全身的力氣,如今想要站起身來,然後再拎著春歸刀走到石柱前,隻怕是比登山還難,更何況是要斬斷這根石柱,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山腹中響起一陣充滿憐憫的歎息聲。“青山為基,刀痕為籠,你以為這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無名山腹?都不過是假象罷了!就算是沒有這座山嶽,隻要這些刀痕還在,這座樊籠陣就會一直存在,你就走不出去。就算是全盛時期的我,也無法全須全尾地從這裡逃離,更彆提你這個無名小輩了!”刀痕?樊籠陣?林峰一臉震驚地向四周的牆壁望去,才發現石壁上的斑駁刻痕竟是隱藏著成千上萬道深刻的刀痕,那些刀痕看似七零八落毫無關係,實則卻千絲萬縷一般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夜幕般的屏障,讓外界的天地靈氣不能進入這個山腹一絲一毫。樊籠樊籠,這個山腹可不就是個放大了數百倍的鳥籠子嘛!直至此時,雖然還有無數多的真相隱藏在曆史的長河裡,但已經足夠林峰去確認一件或者數件事情了,他抬頭看向石柱上的那道殘缺不全的身影,說道:“你果然不是什麼高人,隻是一個被人關在這裡的囚徒,一個贖罪的囚徒!”石柱上的身影搖晃了幾下,怒不可遏地喊道:“我不是...我不是囚徒...是他們不講信用,暗算於我,不然的話,此刻的我應該高坐在九天之上,受諸天萬界的人典禮膜拜......”“玲瓏那個賤女人,如果不是她喊來了幫手,又有誰會是我的對手?啊?沒有人,沒有人會是我的對手!”“如果不是那個賤女人害我,你以為你一個小小的洗髓境修士可以見到我的真身?”林峰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那人是東域的驕傲,也是整座玄黃大陸的驕傲,她的名字叫玲瓏仙子,若是自己沒記錯的話,這位玲瓏仙子所在的傳承就是玲瓏宗,那麼,眼前這個怪物很有可能與玲瓏仙子是同代人。林峰的聲音微微顫抖,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天神下凡驚諸世,惡貫滿盈屠人間,我這一生經曆過的事情太多太多,至於我的身份,更是多不勝數,到最後,甚至我連我自己都險些忘記我是誰了,我究竟是屠殺海妖一族的救世主,還是屠戮人間的大魔頭?亦或者是玲瓏宗的太上長老,光芒照耀人間?然而這些身外之物和我有什麼關係?到頭來,不過是個難以登仙的可憐人罷了!”空洞蒼老的聲音漸漸消逝在山腹中,石柱上的人影揮了揮僅存的右臂,氣度逼人地說道:“我乃謝自在,此生隻求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