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3天沒黑血。殷紅的血,布滿山壁。當梅生背著胡婉的遺體,回到山穀後,他便循著血腥味的源頭,找到了這裡。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山壁的功法刻痕,都有許多被半乾不乾的血跡糊住。梅生的心中充滿震撼。他雖然從未見過“拓印”,甚至不該知道“拓印”的含義。但是,他的每一次升級,都有著額外維上本體的刻意安排,思維能力被強化,一些本不應具有的知識,也潛移默化被他所知曉。在看到眼前一幕的刹那間,梅生就意識到,這是為了將功法帶走,而留下的痕跡!誰做的呢?白振聲和李立風?這兩個到死都未曾亮明名號,隻被梅生認為是山匪的家夥,他們來不及,而且他們的屍首,梅生也搜查過,並沒有沾染血跡的功法圖譜。所以,還有其他人!比如白振聲死前透露的,兩個小孩兒?梅生迅速尋找周圍,並沒有找到孩子的遺體,但是,他卻發現了李立風行凶的地方。雜亂的腳印、孩子倒在地上壓出的印子,遺落的斑駁血跡。最後,是另一個成年人,帶走遺體的痕跡!那人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山壁之下,在這裡,他用血,拓印了功法。梅生沉默著,他不知道最後這個成年人到底是什麼人,跟胡婉她們是否有關係?被他帶走的孩子又是怎麼回事?還有,蘭子在哪裡?梅生未曾猶豫,追索著最後這人留下的蹤跡,跟了上去!至於胡婉那一身鮮血,將梅生也染得猩紅一片,卻沒什麼緊要的了!哪怕鼻間縈繞的儘是梅生所不喜的腥臭味。說起來,老獵人在山林間行動,也是行家裡手,哪怕帶著兩個孩子的遺體,一樣頗為矯健,但他畢竟年齡大了,又遭遇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甚至為了心中的一絲希望,不惜親手破壞了孩子們的屍身。老獵人的精神狀態同樣極不穩定,留下的蹤跡,落在梅生眼中,就極為明顯了。梅生喊上等候著的笨熊,如履平地,行走在山林之中。他很快就追上了老獵人,但他選擇了暫不現身。不久,老獵人就到達了蘭子她們藏身的山洞。山洞口,始終懸著心的蘭子,一直在張望著,早早就發現了老獵人,她立刻迎出來,但接近的一刹那,她便泣不成聲了。老獵人看到蘭子,又看到山洞裡魚貫而出的眾人,頓時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他實在是走不動了,他顫抖著從懷裡摸出厚厚的一疊粗麻衣物,摸索著交給蘭子。蘭子來不及查看這是什麼,驚慌問道:“叔,你怎麼了!”老獵人似乎有些茫然:“沒啥、沒啥,就是天咋突然黑了?”蘭子四下掃視,天亮著呢啊! “沒黑啊?”蘭子迷糊了。老獵人卻喘得越來越急促,沒有因為停下休息而稍稍緩解,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抓住蘭子接東西的手。“不管了!丫頭,這是山穀裡的功法,你要收好,讓大家練,都練!這個錯不了了!”老獵人說完,甚至坐不住了,仰躺著倒下,壓在兩個慘白慘白的孫兒身上。他惶恐或者心痛起來,掙紮著想要翻身,卻難以如願。蘭子不知所措。跟來的三個漢子看到大雙小雙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已經死去,他們隻能抱住各自帶來的孩子。林間一片哀戚。看到了一切的梅生,終於緩緩走了出來。笨熊本能地察覺到,眼前的兩腳獸們心情和不好,包括自家的飼養員,它倒是很乖覺的蹲在一旁,假裝自己不存在。蘭子一抬頭,猛然間看到梅生,還有梅生背著的胡婉,臉上神色,似是有驚,又似有喜,但化不開的總是悲痛。胡婉也死了,蘭子認得出。淚水如細雨,簌簌而下,打得林葉翻飛,卻愈顯寂靜。當初,從大菇峰上離開,一行五人,香草、卷毛、胡婉,一個接一個。生命的消逝未免太過簡單。沒有人開口,蘭子和梅生對視著,梅生的臉上一如既往沒有表情。未曾相見時,梅生十分想念,相見之日,卻恨不得永不再會。“丫、頭……”老獵人忽然艱難地發出了聲音。蘭子立刻蹲下。“幫、幫……幫我,把大雙、小雙,抱、抱出來,我、壓疼他們了……”蘭子立刻動手,把大雙小雙變冷了的身體抱起來,毫不嫌棄地抱在自己懷裡。“梅、梅……”蘭子不知道該怎麼叫梅生。梅生道:“梅生。”蘭子點點頭,狠狠地把哭腔擠回嗓子下麵:“梅生,你幫我看看張叔怎麼了,他忽然看不見了。”梅生瞳孔一晃,他早就知道這是怎麼了。但是,還是早先的問題,梅生的內氣隻能救治自己,出手便唯有傷人。老獵人傷心過度,心脈破裂,血液供不到眼睛,他自然就看不到了……哪怕老獵人還沒死,梅生也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逝去。蘭子問起來,梅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照實說?蘭子,還有麵前這些人,他們受得了嗎?梅生幾次張嘴,卻不知該不該說。蘭子急燥起來。老獵人忽然道:“丫頭,大雙小雙呢?讓、讓、讓……”這一口氣上不來了,老獵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變紫。蘭子霎時間就自發理解了老獵人想要說什麼,將大雙小雙小心翼翼放進老獵人的懷裡。老獵人頓時不再那麼著急了。臉上的紫色稍稍退卻。蘭子明白了梅生為什麼張不開口,眼淚劈裡啪啦打在地麵。“丫頭,把我們……爺仨,埋一起……”老獵人斷斷續續,慢慢地用微弱的聲音說著:“功法,你們、好、好練!彆讓、讓、讓……血白流!”“不會的,不會的!叔,你彆說話,你會好起來的,你要看著我們練,你要親眼看著!”蘭子語速飛快,幾乎撲在老獵人的身上,似乎這樣就能有所挽回。但是得到了蘭子的承諾,老人掛著笑容就沒了氣息。梅生哪怕麵無表情,也沒辦法在驟然從細雨變成滂沱大雨的環境裡,無動於衷。淚水順著臉頰,漫過唇角,有一絲滲進了嘴裡,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