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先醒的人會是周寒野。
周寒野一醒過來就在尋找身影,艾麗立馬解釋舒虞還在昏睡階段,可能因為身體緊繃的緣故,所以醒的遲一點。
周寒野聞言直接想要起身。
一向從容的艾麗破口大罵。
“你他媽找死是不是啊?”
周寒野悶哼了一聲。
艾麗見他眼中執著,最後找來了輪椅。
“你坐著疼死也活該。”
周寒野麵色蒼白,但額頭上全是汗水,這明顯是在忍著痛意。
艾麗推著他去了舒虞的病房,屋裡正在交流的兩個人一驚。
“野哥你怎麼……”葉湄快步上前。
王海洋也沉著臉看向他。
艾麗聳聳肩。
“交給你了,他不能坐太久,勸他看完早點回去。”
艾麗對葉湄說道,說完便轉身要走,被王海洋叫住了。
“艾麗。”
艾麗挑了一下眉頭,看著徐翔的另一位好兄弟,他的這個好兄弟,艾麗一直清楚,是個講義氣的人,隻不過腦子不夠聰明。
“海哥,我得收拾一下,待會要回車隊了,我們晚上要飛北美去。”
艾麗脫口而出,讓屋裡的人都愣了下。
王海洋見她如此坦然,不解。
“你就不想知道徐翔是怎麼死的,這人他全部都知道!”王海洋上來就指責。
艾麗看向在周寒野的背影,他正處在病床前,目不轉睛地看向床上的舒虞。
“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徐翔能活過來嗎?”艾麗輕聲問。
王海洋被問的一窒,好半晌,才開口。
“周寒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海洋你夠了,我說了一切等回去再說,你彆在這鬨,野哥和舒虞還受著傷呢。”葉湄低沉說道。
王海洋緊繃著臉,手握成拳頭。
“我……”最後還是背過身體去。
艾麗見狀,沒在多說什麼。
“既然野哥你也醒了,就提前回去吧,不是說護送的隊伍就在外麵的賓館裡嗎,在這多待一分都有危險,早點回去吧,彆浪費了戶上的一番苦心,戶上那家夥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把你的命保下來,以後記得跟他說一聲謝謝。”艾麗說完,衝著葉湄笑了一下,點點頭,沒在猶豫地轉身離去。
屋裡陷入安靜,葉湄朝著王海洋使了眼色,王海洋深呼一口氣後,站到了門邊去。
葉湄輕輕拍了拍周寒野的肩頭。
“她隻是太累了,你出事,她一直守著,艾麗說直到醫院,她才吃了藥,先前做了手術,還沒兩個小時,她突然又醒了,擔心你,知道你沒事後,這才又沉沉睡過去。”
葉湄又解釋了一遍。
周寒野看著病床上的舒虞,看著她本就白皙的臉,此時更沒有一絲血色,沉默著。
“野哥。”
“你們先出去吧。”周寒野終於開了口。
王海洋一聽就來氣,剛想衝過來說什麼,被葉湄拉著往外。
“野哥你彆在這坐太久,艾麗說你需要靜臥才行。”
葉湄知道自己這話沒什麼分量,但還是叮囑了去,希望周寒野不要太為難自己。
房間裡,隻剩下周寒野和舒虞。
周寒野抬手牽起她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
細膩的柔夷,她的手一直摸著很舒服。
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周寒野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舒虞,直到葉湄敲了門。
“野哥,隊伍已經來了,要不我們先離開這?”
周寒野和舒虞同時在擔架上被抬著護送上了飛機。
艾麗還沒走,衝著周寒野揮揮手。
周寒野突然開口。
“他讓我跟你說一聲,十年之約,他完成不了了,讓你彆等了。”
周寒野的話,讓一直漫不經心的女人,在那一瞬間,臉上的神色皸裂開。
整個身體都僵了下,就在周寒野的擔架要上飛機前,她衝了過去,抓起了周寒野的衣領。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半分淩亂過。
可現在。
她的手在發抖。
她猩紅的雙眸瞪著周寒野,好一會兒。
“你給我好好活下去。”艾麗沉重地警告著。
周寒野看著她悲傷憤怒的眼睛。
“我知道,我沒死的資格。”
周寒野回答她。
艾麗垂下頭,卻沒有鬆手。
“不,我說的是好好活下去,不僅不能死,你得連同他那份幸福一同活下去才對。”艾麗嘶啞地說道。
周寒野眼底劃過一絲狼狽。
這句話,徐翔也說過。
“對不起。”
周寒野第一次對一個人慚愧地說出這三個字。
麵對徐華,他都沒有說過,麵對王海洋,他更沒有說過。
因為在他沒能替徐翔報仇之前,他沒心情去跟這些人說,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等我消息,我會給你一個答案。”周寒野開口。
艾麗猛然抬頭,衝著周寒野搖了搖。
“不重要了。”
艾麗扯了扯嘴角。
“我不想他的命白費了,還有你現在有要珍惜的人,比起答案,我不想再看到你這條爛命繼續折騰,為了那個女人的安全,周寒野,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艾麗疲憊地說完,退後,看向他,又眺望地看著前麵舒虞。
“她值得你放下仇恨,重新開始。”
周寒野沒回答。
飛機緩緩升起。
葉湄透過窗戶看著地上越來越小的人。
“艾麗,她會幸福的。”
王海洋一把拉過她,將她按在自己的懷裡,什麼都沒說。
機艙內,蔓延的是沉重與悲傷。
周寒野一直看向身旁依舊還在沉睡的女人,伸手握著她的手,摩挲著。
葉湄有那麼一瞬間,感受到了一股荒涼和絕望。
她希望是自己想錯了。
不然。
對這兩個人都太不公平了。
幾個小時的飛行。
飛機平安降落在了規劃的林間彆墅群裡。
葉湄和王海洋先下來,就看到了沈落荷一家站在那邊。
周寒野被抬下來時,醫護人員就已經圍了上去,周仕庭上前看著他,歎息了一聲。
“沒事就好。”
沈落荷沒吱聲,快步地朝著機艙口走,舒虞緊跟著被抬了下來。
沉睡中的舒虞完全不知道因為自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運籌帷幄的沈落荷,在那一瞬間,紅了眼。
“孩子。”沈落荷低低地叫了聲。
舒虞沒意識,聽不見。
周厲峯上前攬住沈落荷的肩頭。
“媽,先護送他們進療養中心吧。”
舒虞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遭的一切又變了。
而且她看見了中文。
她這睡了多久?又發生了什麼?
“醒了?”沈落荷笑盈盈地開口,舒虞轉頭看向另一側,才發現沈落荷竟然在她床前。
“阿姨?”
“嗯,孩子,受苦了,疼嗎?”沈落荷應了一聲。
舒虞見沈落荷滿臉的心疼之色,喉嚨一緊。
從小到大,她不是沒在醫院待過,十四五歲那些晦暗的時候,她從醫院醒來,沒有得到舒華珍的關心和體貼,有的隻是鄙夷和冷漠。
而現在。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委屈,而且如此龐大。
舒虞眼紅了,鼻子酸的很。
“車子翻了,他……他為了保護我,幫我擋住了,他被卡住了,天很黑,還下雨……我沒力氣拉他,我……”舒虞說的語無倫次。
她慌亂的樣子讓沈落荷的心更加一抽,俯身上前,將她抱住。
“乖寶,彆怕,沒事了,安全了,小虞你很棒,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是那渾小子,沒能保護好你。”
舒虞搖頭。
周寒野已經拿命在保護她了。
她抓著沈落荷的衣服。
此時,她才敢去真正地感受那份恐懼和痛苦。
她躲在沈落荷的懷裡,沒有再克製的痛哭起來。
沒有絲毫的形象,也沒有絲毫的偽裝。
沈落荷聽著她的哭聲,心,更加發緊。
這個孩子,總是在無形中勉強自己成為強者,其實,她真的還是個孩子,一個被迫長大,被迫成熟,被迫強大的孩子。
沈落荷安撫著,抱著她。
舒虞被這份溫暖所迷惑了,她毫無顧忌地宣泄著內心的情緒,直到哭累了,她才鬆開。
沈落荷輕輕地拂去她眼角的淚痕。
“彆哭,都哭花臉了,不好看了。”沈落荷笑著說道。
舒虞這才有點窘迫,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實在不符合沈落荷的要求,她一直都在告誡她成為獨立自信堅強且充滿愛意的人,但。
“傻孩子,我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生個小閨女,所以,無論以後你和小野能不能在一起,我現在都當你是我的女兒,不用勉強自己,也不用偽裝自己強大,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一點的生活。”
這是由衷的。
舒虞內心說不出的感覺。
對於這種長輩的母愛,她真的很陌生,卻也很期待。
“他,我能去見他嗎?”她垂著眼開口,她確實按捺不住。
沈落荷點點頭,扶著她起來,推著她去了隔壁。
舒虞沒想到,他們倆竟然就相鄰靠著,她一進去就發現,周寒野在換藥。
屋裡還有他父親和他大哥在。
“丫頭醒了啊。”周仕庭說道。
舒虞叫了一聲。
“周叔,周大哥。”目光變忍不住看向了病床上的周寒野。
周寒野勾著唇角,看向她,眼底無限的溫柔。
這是周家三人從未見過的。
舒虞處在他的病床前,看著剛換上的繃帶,心裡狠狠一緊。
他的整個半腰都被纏上了,整個腹部,帶著肩頭。
“沒事了。”他撫摸著她的臉,說道。
舒虞顧不得羞恥,蹭著他的掌心點頭。
他看著精神確實很好,和那晚上在車裡毫無生氣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真的以為那時候的他,扛不過去了。
但他真的很堅強,很勇敢。
他什麼都做到了。
“嗯哼,小渾蛋,把你的手從乖寶臉上拿開。”沈落荷一聲令下。
兩個人都因為沈落荷的稱呼愣了下。
舒虞怔忡,她之前剛醒沒聽清楚,甚至覺得自己幻聽吧,但現下,沈落荷如此清晰地稱呼,讓她臉不由得一熱。
她都二十六七的人了,連她父母都沒這麼稱呼過,從小到大都沒有,她隻在曲歡爸媽的嘴裡時常聽到的稱呼。
她以前有一段時間還覺得特彆彆扭,她不懂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地稱呼自己的女兒,很幼稚吧。
可現在。
她聽到了。
她似乎能懂了,這份稱呼原來蘊含著如此磅礴的情感在。
周寒野扯著嘴角。
“這女人是我的。”
沈落荷瞪了他一眼。
“渾小子,你乾什麼?跟你媽爭?你爭得過我?”沈落荷問。
舒虞一臉懵逼,旁邊的一對父子直接笑出聲來。
舒虞看著周寒野。
周寒野把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彆聽她口蜜腹劍的話,我給你的遠比她多得多。”
“你在說什麼呢?”舒虞臉一臊。
“她沒收買你?”周寒野問。
舒虞想到了方才在病房沈落荷說的那些話,恍然大悟。
周寒野見她神情就知道了,看向自己的媽。
“您能不能收斂一點,彆我喜歡的你就湊上來喜歡。”周寒野對著沈落荷無奈說道。
沈落荷嗬嗬一笑。
“能讓自己女人救自己,你多大的本事,自己守不住的寶貝,還怪彆人搶?我隻是認個女兒,我還不是個男人,我要是個男人,分分鐘讓她甩了你這不靠譜的小玩意。”沈落荷絲毫沒給麵子。
周寒野看著她,也是打住了。
他在這女人手下贏的次數就沒超過一隻手。
“出去,都出去,彆在這礙眼了。”周寒野乾脆犯渾趕人走,舒虞愕然一震,沒想到他會如此撒潑打滾的語氣趕走自己的父母大哥。
這真的很不像他周寒野啊。
原來,他在他的家人跟前,也確實是個混蛋小玩意。
周仕庭笑著拉場子。
“走吧,讓他們小夫妻好好說說話,劫後餘生的,咱們就彆在這當電燈泡了。”
“庭哥,這小渾蛋毛手毛腳的,不能把小虞一個人放在這。”沈落荷認真說道。
周寒野臉都要黑了,周厲峯快步上前,摟著他媽。
“媽,走吧,他要是這都真能動,您該高興,抱孫子指日可待。”
“好像也是。”
“……”
“……”
這一家三口在講什麼呢?
舒虞直到他們離開才反應過來,臉熱了起來。
這真的是她認識中的周家一家人嗎?
他們明明都是那種高高在上滿腹詩情有著高尚品格的人才對啊。
為啥……
“他們一直都這樣。”周寒野笑著說道,拍了拍自己的床。
舒虞這下眼都直了,沒動的意思,腦子裡都是周厲峯的話。
周寒野像是看懂了她一般,狂狷肆意一笑。
“你真在想我會在這床上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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