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死了,這世上也再沒有有關於他們的記錄,虛假的世界,錯亂的劇本,這麼多的遺憾都埋葬進了早就不存在的〈曆史〉之中。
區區五萬年而已,對於一個世界來說,還太過短暫,甚至不足以使它孕育的文明跨越幼稚……
“可是這就是我和他們的故事啊,如果連我都忘掉了他們,誰還會記得他們呢?”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回來……”
他那麼想要不顧一切動用那一份最後的力量,卻被責任束縛——他不能輕視生命,否則要如何麵對那些深愛他的人,那些為了他選擇犧牲的人?
更何況,根據命途上的規則,他哪怕想要真的解放自身那屬於神明的力量,也該有個疊滿特攻的家夥站在他麵前。
神明的回歸,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可是,規則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
“月光?”
他久違的聽到了那個失聯已久的聲音,她這麼所謂的“金手指”雖然總是那麼不著調,卻在最關鍵的時候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泛義式〈認知覆寫模組〉已在當前星域達成全覆蓋。】
【以太錨點構築完畢。】
【時間線固定,擬似升格係統裝載。】
【“王凱文,放手去做,有我。”】
這聲音依舊是那種機械合成的少女音,明明光是聽上去就很蠢,卻有了和曾經截然不同的語氣。
難以理解的成熟和理性,還有莫名其妙的可靠,有那麼一瞬間,王凱文覺得自家丟人係統又是被哪個天外大神盜號了。
但是,來自於殘酷現實的逼迫,來源於意識深處對於那絲奇跡的堅信,他如今已是沒有了選擇。
有何不同呢?
當被傳送到裂界,直麵這裂界造物的襲擊,難道他不是靠著她的幫助才活下來了嗎,如今身上這麼多的力量,又有幾分是能說完全與她無關呢,大多數都是拜她所賜吧。
一路上,真的是非常感謝你。
他原來,還是那個迷失在異世界冬城邊緣的異鄉人,僅僅為了活下去這個卑微的願望,僅僅是為了能夠保持住那些人生中和那些人們的鏈接……
為了心中永遠不會消逝的〈貪婪〉,為了那對於美好事物的〈占有欲〉,為了早就不算是守護的遲到的〈贖罪〉,不惜一切代價啊!
哪怕這一切都是臨死前的幻夢,也要讓這虛假的幸福成為我現實的延續。
用儘死力,竭儘智謀,耗儘蠻勇!
“嗬,納努克祂雖然不在這裡,但這兒不就有一尊現成的〈絕滅大君〉嗎?”
施與平等毀滅的天火聖裁啊,燃燒吧,煌煌燎燃吧,向我展示你最初的樣子
——與我一同邁向那破碎的王座吧。
薇塔想要衝過去阻止他,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整個空間都被鎖死,她能做的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目送他。
曾被賦予“救世主”名號的人,將那一柄燃燒到極致的最終武器對準了自己。
“連幻朧都能喚醒〈救世〉一瞬,沒有道理我這個比她更強大的〈絕滅大君〉做不到。”
他所行的一直都是〈毀滅〉,連納努克都能看見他的本質,所以現在,他要踐行一名毀滅令使最偉大的浪漫——用自己可能的毀滅去帶來新生。
真是一場豪賭,不是嗎?
該說些什麼作為開場白好呢……
來句上檔次的,比如“為了守護最愛的人,我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還是算了吧,他王凱文就是一個見一個愛一個的渣滓,還不配有這麼帥氣的台詞。
話說回來,如果這下子他人真沒了,那會不會被阿哈那個樂子神笑上兩年半?到時候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宇宙去了,晚節不保。
彆自己嚇自己了,說不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呢,他運氣這麼好,連穿越這種事情都能輪得到他,剩下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你看,也就是在這種時候,他說爛話和自言自語的天賦才能體現出來呢……
談笑之間,王凱文心中的緊張和糾結少了許多,他現在好像很能理解那個叫帕朵的女孩最後的感覺了,一個平凡的人,一件力所能及的蠢事。
死掉的人其實會很輕鬆,因為他們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了,可是還活著的人就會浸透絕望和痛苦。
怎麼這麼衝動呢?多想想不好嗎,那個數據空間裡的人除了侵蝕之律者都隻不過是有了意識的人工智能,真的值得你這麼做嗎?
“因為凡人,就是會犯蠢啊……”
“而我什麼都想要,又一個也放不下。”
地下洞窟裡,他注視著手中的兵器,望著那升騰的焰色,似是要從裡麵看出自己的倒影。
可惜,他隻能看見如血淒厲的劍鋒。
……
逆刃入懷,不見火光。
卻仿佛在原地生起一道清冷的風,聲勢不顯而一劍天傾,斬落了某種沉重的無形之物。
模擬人生中不會有真正的死亡,可是這裡是現實。這一次,他不是凱文,不是瓊華,他隻是他自己,隻是一個…名為王凱文的凡人。
妄圖用這種極端的方式,登臨那可能根本就不屬於他的位置,為了微小到不可能的概率,去賭一個大圓滿的結局。
【檢測到特殊命途波動。】
以堂堂一個毀滅令使的死作為祭品,他不相信那個固執的命途不會有反應。
“來啊,來吧,到我身邊來。”
他乾枯的喉嚨似乎移動了一下,似乎是要發出什麼聲音,可惜已經沒有了力氣。
嗯,連〈豐饒〉都被強製終止了,身上那麼多的力量全都熄火了。不愧是特攻拉滿的概念打擊,就是狠辣到不給你留下一絲生路。
“讓我好好的看看你,看清你的臉…對,就是這樣,把我的一切都拿去吧…拿呀……”
他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因為眼睛瞪大,像是要看到究竟是什麼東西要致自己於死地那樣。
這是本能反應,生物總想在死前做個明白鬼。
身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抗議,斥責著他的無知和自負,抵製著他的自私——可是連自己的生命都敢作為賭注,這真的還能算自私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以星域為單位展開的幕布遮蔽了恒星的光亮,時與空隻餘下一道疾馳而來的象征著死亡的絲線。
真有意思,那天幻朧死在鱗淵境的時候,外麵也有這麼大的陣仗嗎?
從〈不可視的境界〉而來,跨越時光因果的告死,比〈巡獵〉還精準,比〈毀滅〉還徹底,連〈存護〉都無法防禦,讓〈記憶〉都不可刻錄。
此之謂,以〈救世〉之名行使的滅殺。
自軀體的傷口上緩緩升起一抹紫白相間的輝光,然後在這永不止息的瞬間,生死之中,他望見了一尊龐大而神聖的虛影。
他在狂笑啊,雖然表情被定格了,可他現在在狂笑啊!怎麼樣,他瘋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用最強的力量給自己來了一劍,蠢到家了!
將死之時,居然感到很平靜。
光明在消逝,一切的感知都在遠去,思想也變得遲鈍,如同卡死的齒輪,再也沒有轉動的餘地。
那虛影也凝實了些,可惜他是看不清了,那麼美麗,那麼莊嚴,他不僅僅是文明的利維坦,人類的奇美拉,更是星神和命途的奇美拉!
巨大的純白羽翼展開之時籠罩星域的邊境,身披紫白色的戰鎧,天火聖裁經過熔煆重鑄後變成既像是錘又像是戰矛的事物……
新生的神,踏足高天,震懾寰宇!
命途,力量,哲學,這些東西都隻能是祂最無聊的添綴。祂自誕生之初就代表著文明窮途末路時的決意,代表著一個凡人終於拋棄了一切,願意用死亡來製作最後的武器。
「無關乎抉擇。」
「無關乎存亡。」
「此刻,萬眾的理想交彙為唯一的宏願。」
「梵天百獸,加諸此身。】
「業魔入淵,救世拔劍。」
……
「踏上前來」
此即,
【救世】之銘!
“若你理解旅途的意義,就上前來。擊敗我,命令我讓路,向我證明你比我更適合拯救人類。然後,就去紡織所有的命運吧。”
蒼穹之上的神俯瞰著地麵渺小又懦弱的人,注視著這個名義上的——自己。
如果沒有意外,祂是來殺死他的。
“你中計了,親愛的我自己!”
是刹那間微不可見的笑容,是凡人特有的狡黠,王凱文不知為何突然能夠活動軀體,向著注視著自己的神宣告著。
“並非為了拯救世界,亦無關乎守護,此身此行皆源於一己私欲……”
“為我所用。”
【同調開始。】
無數個世界,無數個自我,無數個即將在納努克麵前登臨神座的“凱文”,這些繁雜的事物們一起擁簇著世界上唯一的王凱文。
【已成功截取部分命途信息。】
【模擬展開——】
就在這短到幾乎沒有時間刻度記錄的瞬間,他已經在〈模擬〉中宣告死亡了無數次。
如此龐大的基數,如此廣泛且近似的死亡,它們重重疊加,把整個星域都圍堵得水泄不通。
這些層累的“屍體”,托舉著王凱文一步步的登上那本來並不曾對他開放的道路。
這是他的高塔,即使注定了要倒塌,卻至少觸及過天幕,令匍匐在地的螻蟻擁有覲見星空的資格,填補他的遺憾。
他伸出的指尖與〈救世〉的星神產生了極其稀薄的聯係,不可否認,這是從無到有的奇跡。
按照虛構史學家的行事風格加上最不可理喻的“回歸性原理”,王凱文成功從高高在上的“自己”身上取下了一道虛幻的光印。
下落的大劍砸碎冰晶花,嗬,連著這刻印都是照搬的,嘿嘿,真不愧是咱。
一把抓住,頃刻煉化。
伴隨著這道印記融入自身,數據空間裡的所見所聞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王凱文甚至能夠在麵前幻視出那些人們的臉。
“屬於凡人的偉業,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的雙目有些睜不開,身體也疲憊不堪,然而這意誌卻還不願意放手,硬撐著這具軀體跌跌撞撞的來到那記憶裝置前。
流光溢彩的白,五彩斑斕的黑,這些駁雜的頻率全部湧入了那一台空空如也的機器。
【〈模擬〉結果保存。】
【遷移世界線已導入成功。】
捏造吧,重塑吧,於此見證吧……
“我將,扭轉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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