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王凱文覺得自己在石碑上看到的文字是幻覺,他想過這都是侵蝕之律者讀取他記憶然後捏造出來的把戲。
出於謹慎,他並沒有看到梅和薇塔的名字就放鬆了警惕,反而一下就找出了這裡的語病和破綻。
對於自己的女人王凱文還是比較了解的,“薇塔”這名字就不是她的本名,最多算小名或者愛稱。她在正式工作上留的簽名一般都是“娑”。
再不濟,人家在前文明抗體研究所上班的時候用的錄取識彆名也是“Su”,怎麼想她都不太可能在這種情況自稱為“薇塔”。
就這一個地方就讓這位多疑的人皺起了眉頭。
在這種環境下輕信任何一個信息所帶來的後果都可能是毀滅性的。
他不敢賭那些離譜的可能,哪怕或許這裡真的有梅和薇塔留下的後手,似乎也不是現在的事。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個數據空間應該比他認為的存在於更早的時代。而這意味著,這裡的故事可以追溯到貝洛伯格的前文明,延伸到700年前他們和反物質軍團的那一場戰爭。
……
這多少有些荒唐了,不是嗎?
——————
貝洛伯格前文明地下研究所太隱蔽,它沉入那麼深的地表,作為據點足夠讓王凱文和他的家人在正常情況下過著平靜的生活而不受到外界的乾擾。
長椅上的薇塔一邊悠哉悠哉的喝著幾個星期前從星際和平公司那裡購買的茶水,一邊麵對著梅質詢的眼光。
“外麵正在發生的事情就連公司的人都感到棘手,薇塔,我很好奇為什麼你還能這麼冷靜。”
梅很配合的問出自己的問題,雖然早在她用那雙眼睛看向薇塔的時候,她心裡就有了答案,可是不管什麼都有能力來測算,未免有些太無聊了。
“何必明知故問呢,梅。你任由我開展這個計劃,難道不正是因為你也清楚我的目的,與我期待著同一個結果嗎?”
薇塔很好的延續了王凱文家謎語人的傳統,一開口就是雲裡來霧裡去。
“那薇塔你能告訴我嗎…當時開展這個計劃,你是在什麼樣的精神狀態下進行的?”
“我不得不承認你在這個方案中有許多天才的思路,甚至有些…過於激進?”
梅儘可能的用緩和的方式向薇塔表現自己的感想——拜托,貝洛伯格地表的世界都要炸了誒……
上城區鐵衛鑄就的封鎖堅持不了多久,王凱文進入數據空間也已經12個小時,這些由不得她不去懷疑薇塔這個方案實施的可行性。
而麵前的薇塔,隻是那麼冰冷的笑著。
“我當然知道這有些超出控製,但本來當初我造出這麼一個意識收容終端就不是為了飼養被他稱作〈律者〉的怪物的。”
“我一開始想得隻是儘可能的保存你和凱文的意識或者思維方式,然後製造出你們的記憶體…我知道我這是自欺欺人,彆打斷我…我就是不想你們就那麼毫無波瀾的死去!”
薇塔這麼說著,臉上不由露出了更加慘淡的笑容,她回憶起七百年前,自己拖著枯竭的軀體去為一個文明的逝去撰寫墓誌銘。
700多年前,貝洛伯格前文明其實已經完了。
這指的是梅以自身為代價呼喚了星核,召來文明上史無前例的暴風雪;凱文遠赴星空,向著高高在上的外來者宣告雅利洛人最後的決意……
狹義上的文明已經被毀滅殆儘,大地上殘留的人口不僅從素質上還是從科技上都遠遠被這片星空拋棄了。
以後假使幸存,他們也隻配苟延殘喘於恒久的冰雪裡,淪為卑微的行星級土著。
那麼薇塔呢?這個時候她在乾什麼呢?
她製造的記憶體保留裝置如她所希望的運行,企圖以這種方式挽回她已經失去的友人和愛人。
可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這也不過是自欺欺人,不是複活死者,而更像是簡單構建了一個全息投影的,會思考的墓碑。
“有一天,我意外的發現它崩潰了,在絕望和痛苦中,我驚愕的探查到裡麵的錯誤數據似乎還凝結成了一個特殊的信息態生命體……”
“我決定用莫名其妙想到的名詞來稱呼這個奇妙的生命體。〈律者〉,多麼恰當的描述啊,完全超脫常理的個體,權能和概念的支配者……”
“我當時就想著,如果有一天,我們也能掌握這種程度的力量,或許麵對高高在上的神與命運…是不是也就不會那麼無力呢?”
“可惜,她來得太遲了,梅,我的計劃那時候落了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和我自己一起埋入地下的墳墓,一同期許他的歸來。”
“我絕不會讓任何一個高威脅的個體毀了你和他用生命交換的明天。,”
……
“所以…這個計劃其實一直是處於廢除或擱置狀態?薇塔,是什麼讓你覺得如今它應當被重啟?”
梅感覺自己大致了解了這件事情的始末,她好奇的問著麵前這位灰頭發的賢者。
“是凱文,他自從仙舟回來以後,他就對那被封存的記憶裝置產生了共鳴。”
“這種共鳴隱秘而劇烈,甚至一度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在那裡接觸過憶庭的人,因而對這種憶質有了極高的敏感度。”
“可是我錯了…真正回應他的,恰好是那異常生物體本身,是她在不斷的呼喚他,甚至不惜伸出“觸須”發動這次暴動,隻為引起他的注意。”
薇塔指了指天花板,講述了這次侵蝕異變的實情,她笑著,像是一個打賭打贏的孩子。
“她為了他而誕生,這就是我最後的結論。”
“而我,要讓她為他而死……”
……
“薇塔,我從未如此覺得你和我是一類人。”
梅真誠的拍了拍手,然後提出了最後的疑問。
“可是薇塔,你又怎麼敢肯定,凱文他一定能接受這種方式帶來的〈美好結局〉?他那倔強的正義感會讓他無時不刻受到折磨啊……”
薇塔若無其事的搖了搖頭。
“這正是我馬上要說的事情,梅,我們一直以來太低估親愛的了,總是拿他當做不成熟的孩子,習慣性的為他安排道路。”
“這次的仙舟之行,我看到了不一樣的王凱文。梅,你真的應該也過去看看他做了什麼。”
“他現在甚至能完成連我都覺得頭皮發麻的算計,自導自演了一出讓他自己同時成為持明龍尊和仙舟將軍的戲碼…連他自己都騙過去了。”
“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很像你,梅。他進行計劃的思路都和你差不多,不計較過程上的犧牲,隻在乎結果,理智得讓人感到可怕。”
聽著薇塔的話,梅陷入了沉思。
“你說…親愛的是不是在仙舟〈模擬〉的時候被壞女人騙了,所以才學壞的?”
說出這一番話的梅頗有一種“老母親的不安”。
“壞女人?你想多了。咱家凱文在那兒本來就是一個白切黑的崽,要怪就怪白珩她死得太早……”
薇塔表示不愧是梅,總在奇怪的地方有難以想象的結論,這問題就挺抽象的。
人家模擬“瓊華”沒有“黃毛一戴,誰也不愛”就挺好的了,用豐饒坑了那麼一大串子人,咱還能倒打一耙,把賬記在仙舟人頭上?
差不多得了,再說下去,〈巡獵〉就要找上門送溫暖了,就憑雅利洛六號那小身板真扛不住。
“所以你最後沒留保險?不可能吧,就你平常最慣著他,我才不信你會讓他受委屈……”
梅默默的補了一句。
“我當時就留了啊,不僅放了保險,上麵還留的是你的名字呢……”
薇塔起身又倒了杯茶水,然後繼續看她的書。
——————
“丹楓,當年羅浮上麵就你和白珩見識最廣,你看看這高科技玩意兒怎麼維修?”
秉持著雁過拔毛的良好作風,王凱文還是刨開了石碑,從底下挖出來一具…屍體?
好吧,這其實是個機械少女,外表上和銀狼(鴨鴨?)有七成相似,事實上存在的時間在米家劇情裡也早得很……
你說的對,但我玩普羅米修斯十七號的,普鴨一開誰來都得掉半格血條。
“追蹤判定已開啟”→掀地板→砰!(地板被巨掌拍下去時普鴨自己配的音效)
“用拳頭說話”
……
王凱文搖了搖頭,企圖把那些刻入DNA的奇妙崩壞語音包刪掉,繼續思考如何喚醒麵前的這一隻機械少女。
丹楓遊了兩圈,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要是仙舟機巧,那你得問自己哈,你瓊華不就是羅浮公認的機巧大師嘛,用這種問題問龍龍,龍龍也不知道啊……
要不你敲她兩下?你不是說過大多數電子產品信號不好隻要拍兩下就好了嘛,現在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能行呢?
“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試試物理治療?”
王凱文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眾所周知,當年他看童話故事裡說王子喚醒睡美人用了一個吻就覺得是藝術加工,或者十有八九是睡美人有小心機,在裝睡。
而“大比兜”這劑猛藥,可以解決生活中絕大部分非常“矯揉造作”的麻煩。
前文明都寄了,梅和薇塔也算死了一回,這摸魚機器人還躺這,光耗電費不乾活,該罰!
“這一巴掌是我替梅打的。”
“這一巴掌是我替薇塔打的。”
“這一巴掌是我趁亂打的……”
第三下之後,王凱文如願以償,見到了機械少女睜開的紅色眼睛。
可惜,第四下已經提上了日程,手在半空中停不下來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當然這也不排除王凱文身為“凱文”之一的錯覺,莫名其妙的生氣。
“看什麼看!你至少應該為她流一滴眼淚!”
這勢大力沉的一擊下去,人偶少女立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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