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錯的家夥(1 / 1)

千劫隻覺得站在自己麵前的生物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怪物,一個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的狂獸。

真奇怪啊,這種形容詞一般是給他自己用的,偏偏現在在這人身上也不見得違和。

千劫身上的力氣還有的是,但卻再也遏製不住那種生命位階上的恐懼,這種壓倒性的弱勢感令他的每一個動作不管怎麼優化都顯得不自然。

高級的獵手會選擇以獵物的樣子出現嗎?

在以前,在沒有見到這個人之前,千劫一定會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是現在,他認了。

……

凱文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這麼好過,在與千劫毫不留情的廝殺裡,越來越多的力量在他的軀殼裡湧動,而且它們連綿不絕。

火焰,剛剛他還有點眼饞千劫的火焰,現在他的身體上也有了,它們燃燒著,帶來和痛覺一同變得清晰敏銳的強大威能。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棒了,整個人都如同柴薪一樣全麵投入鏖戰之中,任由軀殼崩解,但釋放出來的光明和力量卻越來越璀璨。

拋去不必要的防禦和招架,硬生生的憑借肉體抵抗衝擊和傷害,然後拚儘全力還回去,這種至高無上的屬於生命的浪漫,太棒啦!

形神具備的一擊必殺,自周圍用拳腳堵死的退路,火焰對火焰,戰士對戰士……

曾經被輕視的愈合能力此刻展現了它幾乎永動的悖論屬性,隻要凱文身體裡還留存一絲能量,那他就絕對不會倒下。

這種程度的韌性,使得他完全可以笑著承受千劫穿胸而過的重拳,然後再精準而狠辣的還回去一記同樣貫穿其身體的刺掌。

血肉橫飛之間,傷口在火焰的炙烤下發出焦黑的味道,隨後,凱文身上的傷口愈合,千劫身上的傷勢則一步步累積。

在不知道第幾次見證日落的時候,誰勝誰負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當最後的力氣都被消耗,耳邊傳來阿波尼亞的聲音倒也顯得格外動聽。

——————

“您醒了……”

阿波尼亞靜靜的看著床上那全身被用繃帶裹住的青年,為他解開手上的束縛。

“嗯,給你帶來麻煩了,非常抱歉,哈哈……”

凱文一點點解開上身的繃帶,看著其下光潔而沒有任何傷口痕跡的軀體,禮貌的向麵前的修女小姐道謝以及致歉。

“不必客氣,凱文先生,您和千劫之間的事情到此為止好了,如果真有人要負責的話,是我沒有及時到場阻止的錯。”

阿波尼亞淺淺的笑著,但凱文分明沒有從她臉上看到一點愉快的情緒。

“請,妥善的利用您身體中那可怕的力量。”

“從今天開始,如果您願意的話,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離開這裡了。”

這是什麼意思?

是逐客令。

阿波尼亞很清楚倘若對方再次和千劫發生衝突,那麼她很可能和這次一樣難以處理後果。

已經有太多人關注這所療養院了,這不利於對真正病危患者救濟的開展。

“修女小姐,很感謝您這麼多天的照顧。非常抱歉,我為這裡帶來的太多不便……”

“隻是,因為記憶不全無法控製力量的我,真的有回歸正常生活的資格嗎……”

凱文也不多言,隻是把視線投向房間敞開的門,望著那處於視野之外的走廊儘頭。

“或許,儘快離開才是我應當做的事情。”

這話說的相當平靜,阿波尼亞一時半會兒居然拿不準對方到底是誠心誠意還是以退為進,隻能用她美麗的眼睛注視著青年的臉。

讓麵前這個不安定因素離開,真的是最優解嗎?讓一個記憶不全且掌握強大力量的人走向外界,難道不正是不負責任?

黃昏街容不下他,這不是問題。

他容不下黃昏街,這才是問題。

千劫到底是個老實的孩子,不可能真的展開力量宣泄情緒,況且在戒律的規束下,他並不暴戾。

但這位凱文先生,不僅身份成迷,還完全沒有一個能壓製的手段,阿波尼亞能感覺他受到戒律的影響非常小,在能力範圍內仍保留極大的自由度。

看起來簡單的選擇,根本就沒有選擇。

之所以還能客氣的推脫,隻是雙方都很有禮貌,掌握著言談舉止的藝術罷了。

在那一雙返回湛藍的眸子憂鬱的視線下,阿波尼亞低下頭,悄悄的,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收容問題少年,維護世間和平的任務尚未成功,她怎麼能就這麼放棄呢。

戒律管不了的就不去管嗎?注定救不了的人就不去救嗎?那她這個根本就不信神的修女算什麼,要像個過客一樣袖手旁觀嗎?!

“當然…如果您願意遵守這裡的紀律,這裡也可以暫時成為您的容身之所。”

“那真的是太好了,感謝您的幫助。”

他像個小狐狸一樣笑著。

——————

記憶還是模糊不清,也依舊是不怎麼知道自己是誰——可這些東西就和身上的力量一樣,雖然弄不清原理,好用不就行了。

凱文已經在阿波尼亞的療養所待了兩個月,這期間裡除了被阿波尼亞要求規範作息,不許動武以外,剩下來的說實話還不錯。

他和千劫成了同事,兩人工作日一起去碼頭那兒搬東西賺外快補貼家用。

千劫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但乾起活來是一點也不馬虎,那身遠超常人的力氣在工作上得到了充分發揮,他甚至能扛著集裝箱到處跑。

凱文有樣學樣,也暗中摸索發力技巧,儘可能精細的控製自己那破壞性的力量,跟著千劫也不多說什麼,隻當自己也是打工人。

兩人的關係其實不錯,千劫是那種很武斷也很直白的人,凱文呢也是直來直去的性格,所以除了口頭上互相“讚揚”,倒也沒怎麼衝突。

按千劫的話來說,他這人和阿波尼亞一樣煩,但至少實力“還行”,勉勉強強能算半個工友。

另外,男人的友情是打起來的。

下班了以後,兩人在自由活動的時間裡也瞞著阿波尼亞經常私鬥,約束了手段,僅是拳腳相加都能讓倆人熱血沸騰,權當發泄一天的無聊。

凱文其實不是那麼熱衷於戰鬥的人,但沒辦法,似乎是他想要挖掘那些失落的記憶就必須要足夠的精神刺激。

估計是戰士的本能吧,他早就發現和千劫打架的時候自己總能想到許許多多的盤外招,一來二去他能想到的事情也逐漸多了起來。

千劫呢,也樂的有不怕死的人能陪他練手,和凱文這打不死的小強平白無故多了許多共同語言,自然是負責到底,隔幾天就送他一頓。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對於凱文來說,失去記憶的自己多了兩個能一起生活的家人;千劫呢,對於這個和阿波尼亞一起管束自己的家夥,隻覺得這對倒黴玩意兒雖然煩,但也能活。

阿波尼亞她一直都是那一副溫柔的樣子,看不出來有什麼情緒,似乎也沒什麼意見。

唯一稱得上二人交流的,是她每天晚上都準時用能力讓凱文早早上床睡覺,這種行為風雨無阻。

凱文從一開始的難以理解到後來的足夠習慣,再到最後形成早睡早起的規律作息…修女小姐在關照他身體健康方麵功不可沒。

時間長了,凱文對於這所療養院的認識也清楚了很多,雖然阿波尼亞對於患者的描述永遠模糊概念,但長期見證之下凱文也知道了這些病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似乎是被不明的病毒侵入性感染了,一開始呈現出狂躁,再者表現出來虛弱,最後整個人在一片痛苦中艱難的死去……

這是這個時代獨有的疾病,常人避猶不及,唯有阿波尼亞這修女像是傻了一樣把患者接到療養院裡,為他們提供看護。

不僅不向他們索取醫藥費用,反而儘可能利用緩釋藥品讓他們溫和的度過生命的最後周期。

凱文的直覺告訴他,這所謂的疾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雖然記憶殘破不全,但他能感受到那種來自於生物本能的抗拒和厭惡。

“阿波尼亞,他們得了什麼病?”

“我不知道……”

“阿波尼亞,他們還有救嗎?”

“沒有……”

“阿波尼亞,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嗎?”

“或許吧……”

終於有這麼一天,在看著病床上一位看上去隻有五六歲的孩子即將結束生命,凱文忍不住了。

望著那爬滿猙獰紫色紋路,血管青筋暴起的嬌小身體,他鬼使神差下用指尖抵住那孩子的額頭。

“願神哀憐此身……”

他單薄的吟誦著,呼喚著那不知道真名的,曾給予他恩賜的,高高在上的——神。

他所希求的,是能終結這致命苦痛的賜福,是否定如此惡疾的療愈。

阿波尼亞看著他這麼做,行了一個標準的神職禮儀,她帶著僥幸心理,任由他去觸碰那即將死去的可憐孩子。

她曾無數次嘗試阻止這可悲的命運,但也因此無數次目睹人類的生命在災厄下無可奈何的消亡。

就讓他按他的想法去做吧,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隻要有一絲可能性,那麼就可以去嘗試,畢竟…還有什麼可拯救的呢,還有什麼可挽回的呢。

金綠色的光芒自他觸碰孩子額頭的指尖導引,籠罩那瘦削無力,毫無血色的身體。

然後,那紫色的病魔隨著他的祈禱逐漸褪去,不識真名的神眷顧了祂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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