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為來者倒上一杯熱水,她坐下來,靜靜的等著他說出一番暴亂或野心的話語。
根據地火的眼線,這個疑似上城區來客的人很不安分,將桑博賣給了拳擊場,又以武力威脅史考特搶奪了他的財產……
那麼這個人今天的所作所為是想要展示自己的武力和手段嗎?
但他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人,和上城區大多數人一樣天真而善良,麵對科魯澤他居然伸出了援助之手,又是給錢又是給物資的,該說不愧是革命者嗎,就是愛惜自己的名聲?難不成是為了野心家僅存的善心?
總不可能他今天的事隻是為了樂子吧?
娜塔莎的思緒糾葛著,她在儘量考慮如何應對這個青年的問題。
“娜塔莎醫生,您知道…星核嗎?”
看來對於他的評價還是過於保守了,這次是個有本事的家夥。
“星核”,這顆星球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根本沒有聽說過的字眼,能知道這個名詞,至少也是接觸了某些上城區的秘辛。
娜塔莎的眼神微不可察的變化了一點,得益於心理學的成就,她遏製了自己的小動作。
“抱歉,我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它是什麼?”
她決定再聽這個青年說出更多的話來做出更精準的判斷。
王凱文點點頭,不管怎麼說,娜塔莎這個行為他還是捕捉到的,融合戰士的動態視覺可以看出來她剛剛那輕微的震驚,這個人,絕對知道什麼。
“星核,是這個星球冰封的原因……”
他不介意複述一遍那個老故事來喚醒這位“裝睡”的醫生小姐。不給出一定的誠意,是沒有資格談條件的,他很清楚。
王凱文說著那個近千年前在焦土上發生的故事:毀滅的戰火和掙紮求生的人們,存護之城建造之初的不義,還有那位在血腥政變後登基的大守護者……
他有意刪節了自己的情節,刪節了存護和毀滅的令使,刪節了【救世】的故事,儘量平靜而詳細的以一個“曆史學者”的身份來敘述這個故事。
隨著故事的娓娓道來,王凱文的語氣好像沒有那麼平靜了。
娜塔莎隱晦的直視他的眼睛,試圖看破謊言或者彆的,可是越看下去越聽下去她越心驚。
“這個人沒有說謊也沒有隱瞞。”
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久遠的曆史,上學時期的課本也沒有追溯到寒潮來臨之前。
這座城市誕生的說法有很多,大多數人把這歸結於先民的遺澤,他們想當然的認為寒潮來臨之前這顆星球物資豐富,建一座這樣的城池不是什麼難事。
早在學業時期,娜塔莎就好奇,倘若不是突如其來的戰爭,這樣宏偉的防禦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才構建的?
如非必要,這麼勞民傷財的城市,應該是不被認可構築的吧?
為什麼上城區的管理者嚴禁人們靠近貝洛伯格的城池牆壁?裂界裡牆壁斷層之處顯露的非人屍骸是什麼生物……
“這座城市的牆壁,比史書更有故事。”
“以億作為計量單位的人們被放棄,他們的犧牲用來製造抗體。”
“最後的大守護者以自己的生命喚來的冰霜,將遠道而來的敵人殲滅。”
“在燃儘的大地上,他向她,向所有人許下承諾,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人類,一定會戰勝毀滅。”
“貝洛伯格屹立於屍山血海的焦土之上,成為這顆星球琥珀色的瞳孔,以死寂而堅定的目光凝望著深空。”
王凱文的故事說完了。
期間他不厭其煩的回答娜塔莎提出的種種問題,基本上知無不言,除了他在這故事裡的身份。
在故事的後半段,他不由自主的投入了更多感情,現在他還沒有注意到他眼睛裡已經存滿了化不開的哀傷。
娜塔莎醫生沉默了。
眼前的這位青年,可能不像看上去那麼年輕,與其說他是在史書裡背誦這個故事,不如說他應該是這片曆史的親曆者。
貝洛伯格的故事,可能已經成為他靈魂和命途上的刻度了吧,如此沉重的記憶,將帶來怎樣的磨損呢?
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態度來經曆這樣的苦痛,以怎樣的心靈來作為銘記的代價……
自他昨夜來這裡,已然天光破曉了。
娜塔莎不是那麼多愁善感的人,可她在這長達9個小時的談話,或者這位的敘述裡,她能感受到自己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憐憫。
對於這個故事裡作為主人公的男人,他的生命延續恐怕已經成為類似於刑罰的折磨。
“恒久不變的寒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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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這裡,是為了得到更多有關星核的消息,我需要這來完成一個久遠的誓言。”
“我會將星核永遠的沉睡,讓它再也不能對貝洛伯格指手畫腳,讓它再也不能展示寒霜。”
“你願意隨我焚燒這舊世界嗎?”
王凱文,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和請求。
“作為代價,我能解決下城區的裂界……”
娜塔莎為他再一次倒滿杯中的熱水。她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
解除裂界?
裂界,下城區麵臨的最大現實問題之一,裂界直接導致人們的活動範圍受限,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新的礦源無法開采。
現有的地髓礦脈已然臨近枯竭,而裂解造物盤踞在更深層的地下,讓礦道成為黑暗的地牢。
“那就請您展示一下您去除裂界的力量吧。”
娜塔莎自認為自己無法拒絕這個條件,前提是它是真的,而並非信口開河。
“在此之前,我會帶您去找史瓦羅,請他為您調取一下資料…以我的另一個身份。”
這是她的誠意,也是她聽了故事的報酬。
娜塔莎不能拿下城區的未來作為賭注,但是她可以將自己的一切作為代價去交換一個黎明。她的謹慎使得她願意相信他的故事,可卻不能同意他反攻上城區的要求。
“革變是需要流血的……”
她無法替下城區的所有人做決定,那麼她打算隻代表她自己,她從來不是一個傲慢的人。“地火”,不能作為政變的犧牲品,下城區,也不能夠成為戰場。
王凱文很滿意這個結果,其實在他看來幫助下城區不過是出於善意和責任的選擇,追尋星核的下落才是來這裡最重要的動機,他不介意為此讓天火出來透透氣。
倘若不是漫長的模擬歲月(23年)使他基本上遺忘了遊戲的劇情,他才不會有這個閒工夫去下城區,上城區的可可利亞是合適的切入點,可是星核呢,它不缺一個傀儡。
殺掉一個,還有下一個,可下一次要等多久?
流血……嗬,有他在的一方不需要流血,站在他對麵的一方連灰燼都無法留下,也就不存在流血的問題了。
……
“那麼,明天我們在史瓦羅的營地外麵見麵。”
他輕輕的把杯子捧起來,讓熱水滋潤乾燥的喉嚨,看著窗外的黎明,如果磐岩鎮的燈火通明稱得上日出的話……“看來我的故事太長了。”王凱文笑著感歎道。“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
“你的故事很精彩。”
娜塔莎溫柔的看著他的眼睛。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夠把這個故事,說給孩子們聽。”娜塔莎真誠的說。
“如果……他們需要的話,我會的。”
青年禮貌的致意,推開診所的大門。
清晨的風依然夾雜著地髓燃燒發出的氣息,它輕輕撩起青年的白發,如今,任它散落在肩頭罷。
————
克拉拉跑回家沒有花多少時間。
她是那麼的熟悉磐岩鎮到機械營地的道路,在把那個奇怪的大哥哥帶到娜塔莎醫生的診所的時候她就自己跑掉了。
Σ(?д
再不回家,史瓦羅先生恐怕就要擔心了吧?
克拉拉可不想讓史瓦羅先生擔心,她跑出去找零件的時候特意避開了巡邏的小機器人們。
而現在,克拉拉的小腳終於踩在了營地潔白的積雪上。
好了,到家啦!(*ω
她抱著裝滿口袋的零件,叮叮當當的跑進她自己的小小工作室。
那裡有一個報廢的,正在冒煙的紅綠燈機器人,它斷了一條腿,碎了兩個燈,背後還有鋸齒造成的傷痕。
這就是小克拉拉的“病人”,她要用這些撿來的“藥物”來治好這個可憐的小家夥。
克拉拉的精神高度集中,她專心的用扳手擰開機器人外殼的螺母,又把新找來的邏輯中樞芯片嵌在空缺的主板上。
從相同型號的報廢機器人殘骸身上找來的機械齒輪被精密的裝載,斷裂的機械腿和破碎的指示燈都得到了維修。
克拉拉小心翼翼的踮起腳,在機器人頭頂卡上一個接受信號的天線,隨即打開它的電源,等待著它重啟完成。
太棒了,一切運行正常,克拉拉又多了一個新朋友,史瓦羅先生也會高興的吧!
小小“醫生”疲憊不堪,最終在工作室的躺椅上沉沉睡去了,在她睡著後,一個單眼的大型人型機器人從她麵前的空地上解除了光學迷彩。
他躡手躡腳的從房間拿來厚重的被子和毛毯,又溫柔的為少女蓋上,他動作輕柔,是那麼害怕吵醒她。之後他安靜的坐在她的身旁,像一個照顧女兒的老父親那樣。
他其實一直都在,在他的女兒身邊。
“史瓦羅在看著你。”
這是一位父親能做出來的,最偉大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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