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偷聽周若敏領著兒子進了一幢寫字樓,乘電梯下到負二層。
這裡是一個地下停車場,因為整幢大樓尚未全麵入住,車位基本空著,遠遠近近幾盞照明燈昏昏暗暗,陰風陣陣。
已進入夏天,天長了,這個時候,外麵還是陽光普照,從外麵下到這裡來,宛若從人間步入地獄。
因為那晚噩夢般的經曆,周若敏每次來到這裡,總感覺心裡發慌,總感覺某個陰影裡,藏著一個像陳子榮那樣惡毒的壞人,帶上兒子,反而給她壯膽,儘管兒子也需要她保護。
她領著兒子向一個方向匆匆走去。
兒子問:“媽媽,你為什麼要在墓子裡上班?”
周若敏更覺得頭皮發緊,喝斥道:“彆胡說,這是地下室!”
兒子不服地爭辯道:“我奶奶說,地上是村子,地下是墓子,村子裡是人,墓子裡有鬼,有時人會變成鬼,有時鬼會變成人。”
周若敏皺皺眉頭,心中不悅,這老太婆,儘給孩子說些什麼啊,看來不讓她帶孩子是明智之舉。
孫桂香常從農村上來看孫子,每每建議金海和周若敏,讓她把金鑲玉接到農村,還說農村長大的孩子肯吃苦,有野性,膽子大,將來有出息,周若敏沒同意,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輸在起跑線上。
農村的孩子,最終要到城裡來,要適應城市生活,而城裡的孩子,從小就能受到城市的熏陶,起點決定高度。
就如白斌和吳小異,在城裡長大的白斌像個謙謙君子,而在農村長大的吳小異,活脫脫一個母夜叉,真不知道白斌喜歡她什麼。
地下停車場的邊緣,有一些房子,大多做了倉庫。
其中一間,就是周若敏工作的地方。
和周若敏一起乾活的,是一個年過四十的離異女人,周若敏叫她李姐。
周若敏進了倉庫,把兒子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給他拿出一輛玩具汽車讓他玩,自己就開始乾活。
李姐的男人出軌了,拋棄了她和兒子,和小三組成了新的家庭,所以李姐極其痛恨男人。
然而她又喜歡談男人。
談完自己的男人,再詢問彆人的男人。
假如彆人說,自己的男人如何如何不好,李姐就仿佛找到了知音,和那人同仇敵愾,共同聲討男人這個群體。
假如彆人說,自己的男人如何如何好,李姐就有點不信,反複詢問細節,以期揭穿對方的自我美化。
所以,李姐對周若敏的男人金海同誌已經很了解了,知道他是個作家,收入頗豐,有責任心,寵老婆,疼孩子,還給嶽母捐了腎。
當然,李姐是不信的。
這時,李姐和周若敏邊乾活邊聊天,話題慢慢地又扯到了金海身上。
“小周,你老公那麼出名,肯定認識不少大人物吧,為什麼不給你找個好工作?”
“網絡作家和文聯那些作家是不一樣的,是憑實力的,不是憑關係的,他寫的東西,是小人物愛看的,不是給大人物拍馬屁的,所以他並不認識什麼大人物。”
“那他那麼掙錢,你在家裡待著多好啊,乾嘛要出來受這份罪?”
“我閒不住。”
“他是個自由人,讓他接送孩子啊,你看你每天忙的,一個人撇成兩個人用了。”
“他本來是要接送的,是我怕他辛苦,每天寫到半夜三更,早晨想讓他多睡會兒,下午他正寫在興頭上,我不想讓孩子打擾他。作家寫東西,要有靈感,要有狀態,不像咱們乾粗活的,過來就能乾。再說他給我媽捐了腎,身體本來不好,我不想讓他太累。”
“嗬嗬,你對你老公可真好!”
“唉,要是以前也懂得對他好就好了。”
“以前怎麼了?”
“以前對不起他。”
“莫非,你——出過軌?”
“啊呀,哪有啊?就是在家裡,對他不好嘛,瞧不起他,欺負他。”
……
地下停車場裡靜靜的,兩人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但倚著一根柱子站著的金海,還是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他有點喪氣,捉奸戲轉眼變成了悲情劇,他的憤怒無處釋放,醞釀好的台詞和舉措,都無用武之地了。
平生最理直氣壯的一次,結果卻成了最無地自容的一次。
他的眼窩有點發澀,抽了抽鼻子。
他本來還想再聽會兒,看見兒子從那間倉庫跑了出來,怕被發現,就匆匆離開了。
今天的工作量大,周若敏帶著兒子回到家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
像往常一樣,金海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寫作,房子裡顯得空曠寂寞。
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她走進廚房時,嗅到了油煙味和飯香味,這是家的味道。
灶台上,像蒙古包一樣的玻璃菜罩下麵,擺著兩盤菜,一盤清炒荷蘭豆,一盤小炒肉。
這個場景,在剛結婚那些年,周若敏幾乎天天能見到,不管她回來多晚,有沒有吃過飯,家裡總給她留著一份,這時見了,頓時淚如泉湧,差點哭出聲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金海將車鑰匙扔到周若敏麵前,麵無表情地說:“車你開著吧,我用不著。”
周若敏忙說:“不用,你不一定出去辦個事什麼的。”
金海說:“我沒事可辦,兒子剛吃了飯,就吹冷風,容易得胃病!”
這麼一說,周若敏無法推辭了,說聲好的,收起了車鑰匙。
下午四點多,幼兒園還沒開門,金海就早早地和眾多家長一樣,守在幼兒園門口了。
他來時,給周若敏發了一條微信:“以後兒子我接。”
周若敏回複了一個大哭的表情和一行字:“海,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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