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終於將他想用農莊抵賬的想法說了出來,心裡頓覺暢快了許多。
他並不奢望能獲得家人的理解和支持,隻是想讓家人幫他做個決定。
眾人一時失聲。
半晌,胡明樂第一個開口:“按理說,這農莊是你的,當初建的時候,也全是慧慧出的力,隻是,慧慧那麼大的坑,真的能填起來嗎?如果把農莊搭進去,能救了慧慧,咱們二話沒有,問題是能嗎?彆到時候,人沒保住,東西也沒了。”
一直不說話的金海附和道:“就是啊,這個農莊雖然是陳慧蓋的,但也就是個幾十萬的小工程,再說也不是花的她自己的錢,你這幾年給她解了那麼的債,超出她付出的幾百倍了,仁至義儘了。”
趙小蛇陰陽怪氣地說:“人家是親妹妹,和咱們能一樣呢?”
她故意把“親”字加重了語氣。
“彆放屁!”孫桂香板起了臉,“那是你沒出事,你出了事,你哥照樣拚上命救你!什麼親不親的,這有什麼眼紅的?”
趙小蛇撇撇嘴,低聲嘟囔了一句:“你根本就沒聽明白我的意思。”
孫桂香掃視了一圈眾人,擲地有聲地說:“那就抵吧,再怎麼說,人比錢值錢!”
眾人都不說話了。
孫桂香接著說:“慧慧那丫頭,前幾年是有點飄了,可是那幾年沒飄的有幾個?沒飄的是飄不動,沒那個本事。你們如果處在她那個位置,飄得比她還高呢,都得飄到星星月亮上去。慧慧對咱們家夠意思,從十幾歲開始,就住在咱們家,地裡的活兒拚命乾,家裡的活兒搶著乾,勤勤懇懇,皮皮實實,像個長工似的,指在哪做在哪,罵死罵活不吭聲。小禹不在家的那三年,慧慧至少每個禮拜去看我和老胡一趟,你們哪個又比她強了?彆說幾十萬的小工程,還有羊絨衫廠呢,那也是慧慧蓋的,咱們人沒出人,錢沒出錢,料沒出料,還要怎麼樣啊?現在哪還有這麼實心的人啊?你們給我找出第二個來!那時慧慧比咱們家強百倍,人家用得著巴結咱們嗎?人家為什麼要給咱們家付出,不就是看中咱們家這點人了嗎?不就是把咱們家當成自己家了嗎?現在她落難了,需要咱們幫助,咱們不管還算是人嗎?”
金海反駁道:“媽,咱們也不是沒幫她啊?這幾年老大不是一直在幫她嗎?超出她付出的幾百倍了!”
孫桂香歎口氣:“金海,你要是這麼算計的話,就彆活人了。春播一粒種,秋收萬顆子,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金海不說話了。
胡明樂馬上轉變了立場:“對對對,就是這麼個道理,情義無價,不能計算,一計算,就全沒意思了。當年我癱瘓,誰能料到我有一天會站起來,你們也沒料到吧?但你們還是照顧了我那麼多年,你們圖什麼?我又不是億萬富翁,以後能讓你們繼承遺產,你們到底圖什麼啊?好了,就這麼定了,農莊讓小禹抵出去,你們年輕一輩,自己有房有車有事業,我和你媽也不用你們管,我們回農村繼續養豬。”
鄭建強說:“爸,瞧你這話說的,像是我們這些當兒女的不孝順似的,你二老去我家住,我家房子可大呢,再給你們雇個保姆,你們什麼也不用做,安享晚年就好了。”
又對趙小禹說:“趙總,做大事業,就得缺大德,這話不假,但咱們這種人,天生就不是缺德的人,這是沒辦法的事,娘胎裡帶出來的,那咱們就做個有情有義的普通人吧。我老鄭錢不多,但隻要你張口,我絕不推辭,有多少給你拿多少。”
趙小禹感激地說:“謝謝你老鄭!”
鄭建強又對大家說:“就是一個小小的農莊,一套破院子,幾畝破田,幾間破大棚,能抵那麼多錢,這買賣不虧,我估計那家夥一接手就後悔了,放下這麼大一片礦山不要,要了這麼點沒用的東西,哈哈……”
趙小禹說:“礦山不能抵出去,我現在的收入,全靠礦山賣土,和羊絨衫廠的分紅,這些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我是覺得農莊每年投入太多,收益太少,正好有人看中了,用它解一筆債,隻是可惜了這套院子……”
說到這裡,他哽咽了,“我媽和胡叔年紀這麼大了,最後連個家都沒有了。”
“小禹,”孫桂香擦擦眼淚,“不可惜,就建強那話,這就是一套破院子,它不是家,它什麼都不是,隻要咱們這幫人還在,咱們家就在,再說,咱們農村還有房子呢,有什麼可惜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媽,”趙小禹瞬間淚流滿麵,“這件事不僅牽扯到慧慧,還有老趙,自從筱筱走後,我就把他當成家人了,他七十多了,我不能讓他死在監獄裡。我爺爺沒了,我爸沒了,筱筱沒了,我不想讓咱們家的人再少一個……”
“小禹,媽知道,”孫桂香哭著說,“媽知道你不忍心做這個主,媽就替你做了。”
趙小禹離開座位,往遠走了兩步,轉回身來,身體搖晃了幾下,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起了頭。
“媽,兒子不孝,讓你受苦了!”
那個除夕夜的後半夜,趙小禹打開那幢南方小二樓的門,上了二樓,推開一扇窗,望著市區上空璀璨的煙花,迎著新年的寒風,反複哼唱著幾句歌詞。
他不記得那首歌的歌名叫什麼了,歌詞大部分也忘記了,隻記得最後一句:
我隻能給你一間小小的閣樓,一扇朝北的窗,讓你望見星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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