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看不懂試驗,但能看得懂人們的表情,隨著那震耳欲聾的電擊聲一次次地響起,人們臉上的肌肉由繃緊變得鬆弛,繼而再繃緊,再鬆弛,臉上的笑容一陣比一陣燦爛。
最終結果,這批產品通過了陡波試驗。
“咱們鼓個掌吧!”李總帶頭鼓起了掌。
等大家鼓完掌,他又說:“通過了陡波試驗,標誌著咱們廠又邁上了一個新台階。”
他很高興,當即拿出手機給張總彙報了情況,打完電話說:“張總晚上要請客,工段長以上的乾部都參加。”
看到李總高興,趙小禹走過去道歉:“李總,對不起,那天我喝了點酒,有點衝動,我這個人酒風不好,你彆見怪。”
那天他賭氣說要賠償電瓷廠的損失,事後並沒賠償,李總也沒追著要,但見到他時,總是視而不見,故意把目光偏向彆處;如果正在笑著,就立刻把笑容收起來,像川劇變臉一樣快。
畢竟是一廠副總,一個之下,三四百人之上,挨領導訓也就罷了,被一個供應商,還是一個進入黑名單的供應商,當眾懟在臉上教訓,就有點無法忍受了,好在他肚量大,不然連廠區大門都不讓他進。
這時李總正在笑著,聽到趙小禹的話,笑容又收住了,說了一句:“我記得那天是上午吧,上早朝啊!”
當地人把喝醉酒的狀態叫做“潮”,“潮漢”就是醉鬼,隨之又衍生出“上早朝(潮)”這個詞語來,用來取笑一大早喝酒的人。
當地人在早晨少有人喝酒的,逢年過節除外,平時一大早就把自己灌醉的人,絕對是可圈可點,可歌可泣的,其任性和瀟灑程度,與皇帝有得一拚,故有“上早朝”的說法,正好潮和朝是同音。
那天趙小禹並沒有喝酒,隻是這麼說,好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男人最懂男人,除非他不喝酒,沒想到被李總點破,就有點尷尬了。
許清涯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你不用怕他,以後他得怕你,你給他斷了糧,他就生產不成了,你的土可是獨一無二的。”
趙小禹認真地端詳著許清涯的臉,嘴裡嘖了一聲,雙手抱住她的頭搖了兩下,說:“這個小腦瓜子,搖著也不響啊,咋就裝著這麼多東西呢?”
“你是說,我的腦子裡有水嗎?”許清涯有點懵。
這回她沒笑,把趙小禹逗笑了,片刻她反應過來,笑得直不起腰,雙手叉著腰在地上轉圈。
趙小禹又說:“我聽人說過,滿腦子和沒腦子一樣,都轉不動,隻有半腦子才能搖得嘩嘩響,像進了水似的。”
“半腦子”是本地方言,和“愣頭青”的意思差不多。
許清涯好不容易止住笑,聽到這話,又大笑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她害羞了,一手捂著臉,一手擺動著:“不要看,不要看……”
趙小禹的土,終於賣出去了,因為隻有他的土,才能生產出能夠通過陡波試驗的電瓷產品,所以賣價還很高,還是先款後貨,還不用對廠方領導低三下四。
雖然陡波試驗隻是個認證,並不需要所有的產品都通過,但電瓷廠的張總下了死命令:“就用這個配方,咱們要真真正正地把產品質量提上來,土能花了多少錢?”
許清涯的努力,不僅讓趙小禹扭虧為盈,還讓他占了點小便宜,他當初可是按低價買下那座礦的。
筱筱給他的直覺沒錯,帶他走出來了人生的最低穀,帶他重新踏上一條嶄新的康莊大道。
這段時間,是他這三年以來最快樂的時光,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激情和柔情,時時刻刻都能體會到溫情和感動,讓他遠離悲戚戚,擁抱“娃哈哈”。
紅泥溝高嶺土礦熱鬨了起來,挖掘機挖呀挖,翻鬥車拉呀拉,那邊的大院正在裝修,水庫正在築壩,國道的路口樹起路牌,上麵寫著“咱們家農莊”。
給農場取名字,趙小禹是費了一番工夫的,他起初也想像陳子榮那樣,利用自己的名字做文章,但覺得文縐縐的,他不喜歡。
他請教過很多人,可沒人能取出一個令他滿意的名字。
胡明樂和孫桂香建議叫“大禹農莊”,大氣又霸氣,但趙小禹覺得過於空洞,又有點張揚,也和農莊的風格不符,他主打一個親子、家庭、和諧、美滿的煙火氣。
陳慧建議就叫“小魚兒農莊”,親切又靈動;金海建議叫“愛情農莊”,溫馨又浪漫;胡芳芳建議叫“陌上開花農莊”,有意境,有詩意;趙小蛇建議叫“趙老九莊園”,簡單粗暴,都被趙小禹否決了。
有一天,趙小禹去了許清涯家,向許清涯討主意,許清涯冥思苦想了半天,說:“取名這種細活兒,我屬實乾不了,你還是問彆人吧。”
趙小禹把她逼在沙發角落,讓她必須想一個,她便隨口說:“那就叫鐵鈷鎳科技農莊吧。”
“什麼意思?”趙小禹不懂。
許清涯邊笑邊說:“我也不懂,但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了,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矽磷……”她笑得說不下去了。
趙小禹瞪起了眼:“你擱這兒水字數呢!”
許清涯笑得在沙發上打滾,趙小禹忽然腦際靈光一閃,有了,就叫娃哈哈,完全符合親子、家庭、和諧、美滿的煙火氣。
但他去注冊公司時,人家告訴他,這個名字是著名商標,已被注冊,讓他重填一個。
他有點沮喪,隨手填了三個字:咱們家。
當把路牌立起來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這個名字最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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