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趙小禹驅車去了宣宣他們村。
到了宣宣家,門大開著,屋裡卻沒人,轉著房子四周找了一遍,沒發現宣宣的蹤影。
他望見不遠處有座石拱橋,便開車走了過去。
河不寬,底部有一點水,潺潺地流著,發出叮咚的響聲。
橋有一個大拱,四個小拱,兩邊靠岸邊的小拱,連接著上麵的土基,那裡被踩出一條小路。
趙小禹緊貼著橋壁,沿著那條小路,鑽進了拱洞裡。
果然,石頭和宣宣都在這裡。
兩人正靠著石壁坐著,共同看著一本帶圖的兒童書,石頭給宣宣念著書上的文字。
看見趙小禹進來,兩人都愣住了,同時站起來,沒說話,神色有點緊張。
拱洞的高度,正好到趙小禹的頭頂,地下鋪著幾塊破褥子,下麵墊著厚厚的柴草。
趙小禹看著石頭:“你還會讀書啊?”
石頭晃了晃書本:“帶拚音的,村裡的孩子教過我拚音,隻要是拚音書,我就會念,很多字我也會寫。”
趙小禹接過那本書,見是一本《傳統美德故事》,心中泛起一絲苦笑,一個小偷,砸了十幾輛車,卻給弟弟講傳統美德故事,這是幽默,還是諷刺,是現實,還是魔幻,抑或是現實和魔幻的錯位?
他把書還給石頭:“書是哪來的?”
“我買的。”石頭回頭指指床鋪,那裡堆著好些兒童繪本,“我買了好多,都給宣宣講過了。”
趙小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所有的道理和規則,在這裡都講不通。
他摸摸宣宣的頭:“你出去一會兒,我和你哥哥說點事情。”
宣宣狐疑地望著趙小禹,又征詢地望向石頭。
石頭說:“你先回家,我一會兒去找你。”
宣宣哦了一聲,出了拱洞,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出現在河岸上,向這邊張望。
石頭喊道:“藏好錢,彆讓你爺爺看見!”
宣宣答應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趙小禹坐在床鋪上,說:“坐吧。”
石頭膽怯地坐下,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趙小禹的真實身份,還以為他是警察,所以有點怕他。
趙小禹拿出手機,隨便按了幾下,說:“你不是砸了十幾輛車嗎?詳細地說一說。”
石頭不安地望著趙小禹:“趙叔叔,你是來抓我的嗎?”
“你先說說,我聽聽,詳細點。”趙小禹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好,我說,”石頭一邊回憶,一邊說,“第一次是……”
斷斷續續講了一個多小時,石頭終於把十幾次砸車的經過講完了。
他歇了歇,平靜地問:“趙叔叔,我夠判幾年?”
“我不知道,”趙小禹說了實話,“我不是警察。”
他晃了晃手機,“但是我可以把這個交給警察。”
說著,按了一下手機,石頭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是石頭剛才講的作案經過。
石頭沉默了。
“不過我不會交給警察的,”趙小禹又按了一下手機,錄音停止了,把手機裝進衣兜,“我有個工作,你想乾嗎?”
石頭不敢相信地看著趙小禹。
趙小禹接著說:“我開了一家小飯館,你可以到那裡當服務員,打掃衛生,收錢,完了把收好的錢,交給我妹妹,我妹妹每天會去飯館。”
石頭仍是不敢相信地望著趙小禹。
趙小禹又說:“飯管飽吃,隻要飯店有的,你都可以吃,一個月給你掙一千五百塊錢,生意好的話,還會給你發獎金——你願意去嗎?”
“我,我,我當然願意了!”石頭激動地說,“可這是真的嗎?”
趙小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那我能帶上我弟弟嗎?”石頭又問。
趙小禹想了想說:“暫時彆帶了,等你安頓下來再說吧。”
石頭黯然地哦了一聲,搖搖頭:“那我不去了,我走了,他肯定會餓死的。”
“石頭,”趙小禹緩慢而低沉地說,“你要想真正地幫他,首先自己得活下來,你乾這一行,遲早會被抓,到時候你弟弟還是沒人管。你先去我那裡適應一段時間,等你有了收入,再把你弟弟接過去,兄弟倆租間小房子,你打工,他上學,這才能長久。”
“那這段時間呢?他還不是沒人管。”
“我給你那五百塊錢還剩下多少?”趙小禹問。
“還剩下四百多。”石頭從身上掏出四張百元鈔票,和一些散碎零錢,“我基本沒花,給了我弟弟二十塊錢,讓他自己買吃的。”
“好,這些錢你繼續拿著,”趙小禹說,“那裡離這兒不遠,你可以經常回來看他,給他帶點吃的。你如果想早點接他過去,就好好乾,儘快獨立,如果你乾不好,我隻能開除你,你還得回來睡橋洞。”
“好,我跟你走!”石頭終於做出了決定,“我去跟我弟弟說一下。”
說著就要走,趙小禹叫住了他:“等等!”
他掏出手機,晃了晃,“我是真心幫你,如果你對我存什麼壞心思,我就把這個交給警察,乾好乾不好暫時不說,你首先得好好乾,用心乾。”
“我會好好乾的,不是我不願意吃苦,是沒有地方願意要我。”石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謝謝趙叔叔,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
趙小禹扶起石頭,石頭跑出橋洞,爬上河岸,向村莊的方向跑去了。
趙小禹不知自己做得對不對,不知自己會不會因此惹上麻煩,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問心無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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