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一直是個腦力工作者,無論是剛出社會那會兒搞傳銷,還是後來跟著趙丁旺乾事業,全憑著一盤腦子,或者說一張嘴。
來到汶川以後,他就成了一個純粹的體力勞動者了。
這份工作,也許更適合目前的他。每天他目中所見,全是成片成片殘垣斷瓦的廢墟,和各種各樣的屍體,他根本來不及想那麼多的事,隻是跟著大家拚命地乾活。
扒牆、刨磚、救人、抬屍體、搬運物資……
繁重而緊張的工作把他大腦裡的喜怒哀樂全部驅趕了出去。
這裡沒有階級,沒有誰要服從誰,沒有潛規則,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愛恨情仇,隻有純粹的付出和奉獻,隻要聽到有人招呼,就奮不顧身地衝上去。
這裡聚集了全世界最優秀的一幫人,他們互不認識,卻精誠團結,齊心協力,形同一家。
在這十多天裡,趙小禹見證了太多的生離死彆,太多的困難和危險,他自己也好幾次和死神擦肩而過,他的心早如磐石一樣堅定和從容。
他剛來那會兒,正是搶險的高峰期,所有的人都像是上足了發條的機器,在馬不停蹄地運轉著,也許隻是快幾秒鐘,就能多挽回一條生命,他忙得把家人全忘了。
這幾天稍微鬆懈些,他才有空給陳慧打電話。
陳慧坐在電視機前,眼睛緊盯著屏幕上那一幅幅觸目驚心的畫麵,早已是淚流滿麵。
她用手捂著嘴,以免自己哭出聲來。
她在人群當中尋找著九哥的身影,那一個個奔波的身影,仿佛都是九哥。
第二天,陳慧去建設新建隊看望了孫桂香,順便向她說了九哥的“謊言”。
返回公司,陳慧敲開了趙丁旺辦公室的門,向他說了趙小禹在汶川救災搶險的情況,然後建議道:“趙廠長,咱們公司是不是也該捐點款了?”
趙廠長哦了一聲:“上麵是給我們開過動員會,也下發過文件,我把這事忘了,你操作吧,以我的名義。”
失去掌上明珠的他,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了。
說完這事,陳慧並沒有離開,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說:“趙廠長,我想向你說說我的私事,想請你幫個忙。”
“哦,你說吧。”
陳慧猶豫了一會兒,將自己的B超檢查單拿出來,走過去放在趙丁旺麵前。
趙丁旺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下了,似乎沒看懂,或是沒認真看,說:“你生病了嗎?儘管去治吧,費用你不用擔心,醫療保險報完,剩下的部分,公司全出。現在錢不夠的話,你去財務拿個借條,我給你批,到時候你報完衝賬。你治病期間,帶薪留職。”
“趙廠長,你誤會了,”陳慧咬咬嘴唇,“我沒生病,隻是,隻是——我懷孕了。”
趙丁旺愣住了,嘴半張著,半天合不攏。
“沒聽說你找對象啊,這麼突然。”
“是的,我沒找對象,是個意外。”
“哦,那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陳慧站在趙丁旺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那張蒼老又憔悴的臉,內心糾結了一陣,終於把自己的想法表達了出來:“趙廠長,你可以和我結婚嗎?”
趙丁旺又愣住了,旋即說:“你是想讓我陪你一起去打掉孩子嗎?”
“不!”陳慧低聲說,“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這——”趙丁旺的臉上現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有點草率吧,他呢,怎麼不和你結婚?是有家室了嗎?”
“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他不能娶我,但是我很想要這個孩子。”
“為什麼要找我?”
“因為,”陳慧直視著趙丁旺,“第一,我感覺到,你對我動過心,也許是我想多了;第二,這是你欠我媽的。當年,你讓我媽痛不欲生,現在你也應該嘗嘗我爸的痛苦;第三,我想,你最能理解我目前的處境吧,畢竟你也有過相同的經曆;第四,你是一個體麵人,就算我們將來離婚,也不會讓孩子受到傷害。”
趙丁旺的身體癱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陳慧接著說:“我會做一個合格的妻子的,料理家務,生兒育女,哪怕像我媽那樣,給你生十個八個孩子都可以。我是什麼品性,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不貪圖你的錢財,我們可以做婚前財產登記,甚至家庭開支都可以是AA製。孩子出生後,也不用你管。當然,你也隨時可以和我離婚,我二話沒有,走時也不拿你一分錢,我隻是要個暫時的名分。”
“可是,”趙丁旺睜開眼,“你是筱雨的同學。”
“對,”陳慧撇撇嘴角,似乎有點想笑,“我不僅是筱雨的同學,還是你初戀女友的女兒,還是你親生兒子的親妹妹,還是你女婿的雙胞胎妹妹,反正關係已經亂得無法理清了,再亂一次,我倒無所謂。”
“慧慧,聽我說,”趙丁旺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把孩子打掉吧,你還年輕,不能走這條路,你會毀了自己的!我保證,公司會一直重用你的!”
“不!”陳慧語氣堅決地說,“趙廠長,你是男人思維,事業為重,不知道孩子對於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我現在也理解了我媽當年為什麼不把孩子打掉了。”
“那時沒有那樣的條件,輿論環境又嚴苛,搞不好是要坐牢的,現在不同了,打個胎很容易的。”
“有這個原因,但我想,主要還是因為我媽愛她肚子裡的孩子,那是你們的孩子。”陳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儘管那裡沒有任何變化,但她心裡還是湧過一絲母愛的溫柔,“我也很愛我肚子裡的孩子,他勝過我的生命,我不會親手殺死他的,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把他生下來的。”
“慧慧,彆胡鬨了!”趙丁旺拍了拍桌子,“是的,我承認我喜歡過你,但那時,我並不知道你是子榮的妹妹,現在知道了,我必須把這些齷齪的想法收起來。你想想,假如我們結婚,就免不了要見你媽,到時候怎麼說?”
“我想過這些,”陳慧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你和我媽二十多歲就分開了,幾十年不見,我媽已經操磨成一個農村老太太了,就算你見到她,也絕對認不出她來。就算你保養得好,也已經年過花甲,又改了名字,就算我媽覺得你有點眼熟,也想不到你就是那個人的。他們了解到的情況是,那個人已經被槍斃了。”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