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偉誌酒量很大,一直喝,一直潮,但就是不醉,說話顛三倒四,但遇到關鍵問題時,腦子卻清醒得很。
這個關鍵問題就是錢,白偉誌不愧是玩錢的高手。
幾個孩子上學走了,兩人還在喝著,喝完了茅台,又開了一瓶劍南春。
陳子榮幾次提出不要喝了,白偉誌總是大手一揮:“早著呢,這才哪到哪啊?酒瓶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飄我不飄……”
在他們喝酒的途中,陸續有客來訪,有來放錢的,有來取錢的,有來核對賬目的,也有來閒磕牙的,白偉誌一邊喝酒,一邊處理事務,兩不耽誤。
有人看見白偉誌醉了,就想趁機耍耍滑頭,占點便宜,卻每每被醉眼迷離的白偉誌識破。
“哈哈,想哄老子,瞎了你的狗眼了,老子睡著了,都比你醒著精明……”
陳子榮少有佩服的人,以前教他功夫的師傅算一個,九弟算一個,但比起白偉誌來,他們還是稍顯嫩了點。
陳子榮覺得,他找對人了。
趁著白偉誌興致高,找了個沒人的時候,陳子榮向白偉誌說了自己的事。
不過他把葉春梅改成了“我朋友的老婆”,他是在替朋友想辦法。
他原本計劃著,先和姐姐說說,讓姐姐和姐夫說,但現在看到姐夫這麼好相處,便自己說了。
白偉誌搖著腦袋,眯著眼睛聽完,說:“你姐夫我是個粗人,不懂法,但是懂人情,我不敢保證能把她救出來,但托點關係,肯定能輕判。”
陳子榮大喜,能輕判就行,他原本就沒幻想能讓葉春梅無罪釋放,他所謂的救,隻是救她一命,讓法律饒她不死。
他趕忙雙手合十拜了拜:“還是姐夫厲害,那就拜托姐夫了!”
白偉誌問:“你準備花多少錢?”
陳子榮愣了一下,反問道:“你覺得需要多少錢?”
白偉誌思考了一會兒,說:“你先準備個五幾萬,我幫你問問,長退短補。”
陳子榮倒吸了一口涼氣,彆說五幾萬,他現在連五幾千也拿不出來,就算讓九弟幫忙,怕也湊不夠五幾萬。
“啊,要這麼多啊!”他不自覺地露了怯。
“哇靠!”白偉誌有點生氣了,“這是人命官司,你知道一條人命值多少錢不?你知道要托多少人不?五幾萬也是少說的!”
“那我——他確實沒這麼多錢。”陳子榮隻得認慫,錢是硬頭貨,沒有就沒有。
“你連五幾萬都拿不出來,還想辦人命關天的事?”白偉誌毫不掩飾他的不屑,“現在什麼都在漲價,你以為人情關係不漲價嗎?你知道物價為什麼漲得這麼快不?就是因為人情關係漲得太厲害,水漲船高嘛!”
陳子榮赧然地點點頭,他泄氣了,但還是有點不甘心,如果葉春梅真的被判了死刑,他這輩子恐怕也彆想好過了。
忽然,他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姐夫,你不是放貸的嗎?”
“是啊,你要借錢?”
“嗯,”陳子榮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我是這麼想的,我向你借上錢,然後再交給你,你拿著錢去辦那件事,最後本金和利息,我都給你。”
陳子榮一心隻想救葉春梅,已顧不得考慮自己能否還清這筆債了,也忽略了魏巧梅的感受,或許他認為,魏巧梅會原諒自己的。
白偉誌嗤嗤地笑了起來,獨自喝了一杯酒,咂咂嘴:“你想跟我借錢,沒問題;你想借上錢去救你朋友的老婆,也沒問題,隻要你姐願意給你做擔保,你想借多少,我就給你借多少。但是有兩點,一,我不能再給你辦事,不然全亂了,到時候就成了一筆糊塗賬,你可以托彆人去辦;二,月利二分,每月按時結,一天都不能遲,一分也不能少。”
“可是,姐夫,”陳子榮為難地說,“我就是個普通人,不像你,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我沒有一點社會關係,拿上錢都不知道往哪個廟門送,這個事還得拜托你。”
“那不行!”白偉誌擺擺手,“你要麼向我借錢,找彆人辦事,要麼給我拿錢,讓我辦事,既要拿我的錢,又要托我辦事,你姐夫我腦子不行,怕抖擻不清這些關係。”
傍晚時分,陳子榮從白偉誌家出來,陳麗梅把他送到胡同口。
兩人臨分彆時,陳子榮說:“姐,我姐夫說了,隻要你願意給我擔保,他就肯給我借錢,我回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找到關係,如果找到了,到時候還得求你幫幫我。”
陳麗梅歎口氣:“你姐夫那人,錢比命都重要,假如你借了他錢還不上,他真能弄死你。不是我不願意給你擔保,是不想讓你們反目成仇。”
陳子榮喝了酒,身體有點飄,拍拍胸脯說:“姐,不瞞你說,這幾年,我學了一身好武藝,老白想弄死我,他還差得遠呢!再說,我現在跟著九弟賣酒,也不少掙錢,一定能給他還清的。”
陳麗梅又歎了口氣:“子榮,你還是不懂,社會上的事,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我不懂,我想的簡單了?”
陳子榮想起那個和他相依為命了八年的姐姐,那個常常為他和彆人拚命的姐姐,再看看眼前這個陌生、世俗和無情的中年少婦,簡直判若兩人。
酒勁湧動,一時悲從中來,流下了眼淚。
“我十幾歲就跑出來混社會,死也死過幾回了,你說我不懂社會上的事?好吧,我們是叔伯,明年就是姑舅,後年就是兩姨,大後年就是張三和李四了……”
“子榮,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陳麗梅也流下了眼淚,“你以為我願意嗎?”
“你不願意?哈哈,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你最起碼有自由,我有嗎?”陳麗梅哽咽道,“哪個青春少女不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誰願意嫁給一個比自己大十來歲的二婚老男人呢?可是由我選擇嗎?當年,去大舅家提親的人那麼多,大舅什麼都不看,隻看人家有多少錢。我隻是用後半生的自由,償還了他們前半生的養育之恩。咱們這一類人,活著就是個錯誤。
“現在想想,你姐夫這些年對我還不錯,我認命了,但在當年,當我知道隻能嫁給他時,我簡直痛不欲生,那種心情,你永遠理解不了,就像我永遠理解不了你一樣。
“好了,你喝多了,我不想和你多說了,朋友的事,儘儘力就行了,彆把命搭上。鎮上沒有出租車,我給你叫個黑車吧,我就不留你了,我們不管是叔伯,還是姑舅兩姨,還是張三李四,都不重要了,你以後儘量彆來了。”
沈甸鎮有輛報廢的桑塔納在跑黑車,陳麗梅打電話把車叫過來,讓司機把陳子榮送到市裡。
陳子榮坐上車後,醉得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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