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沒娘孩兒(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143 字 6天前

趙小禹難以置信地看著九妹:“你開玩笑的吧?”

“我開這種玩笑乾什麼?”

“那你上次怎麼不說全了?”

陳慧歎口氣:“這個大姐,我們從小沒見過,村裡的人也不知道,我爸我媽不讓我們亂說,時間久了,都把她忘了。”

“切!你是把我當外人吧?”趙小禹不滿地說。

“九哥,天地良心!”陳慧解釋道,“是真的忘了,你想想,都過去多少年了,從沒見過的一個人,誰還能想起她來啊?”

“你家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趙小禹問。

陳慧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了。”

“真的沒有了?”

“嗯,大事是沒有了。”

“小事呢?”

“小事我怎麼說?”陳慧苦著臉說,“某年某月某一天,吃什麼喝什麼,晴天還是陰天,下沒下雨,房子漏沒漏……我哪記得那麼清啊?”

趙小禹沉默片刻,嗤嗤地笑了起來:“這麼說,這個大姐也是嫁了個二手貨?”

“就是二婚嘛,什麼二手貨?”陳慧幽幽地歎口氣,“當初我大舅收留大姐,大概就是想讓她賺錢的,後來也確實得償所願了,聽說她嫁的那個人很厲害,做融資放貸生意的,黑白兩道通吃,早早地就開上了桑塔納,九十年代,他就給我大舅家兩萬元的彩禮。”

“那大哥和這個大姐來往多嗎?”趙小禹又問。

“應該不多,不然大哥怎麼說,他沒去過定東市呢?但他們小時候一直在一起,七八歲的時候分開的。”

“大哥去找她,到底有什麼事?”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瞎猜的,這不看見你著急嗎?也許他並沒有去找大姐。”

陳子榮確實是去找大姐陳麗梅了。

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他隻剩下一個親人的話,那必是大姐,畢竟他們在娘胎裡緊緊依偎了十個月,又朝夕相處了八年。

大姐僅比他早出生一個小時,但在八歲以前,大姐一直保護著他。

那時的陳子榮很膽小,並不像現在這麼天不怕地不怕,性情乖張,身體也瘦弱,因為是“沒娘孩兒”,常常被同村的小夥伴嘲笑和欺負。

每當這時,大姐就提根木棒衝上去,和那些孩子拚命,把他們打得鼻口鮮血。

大姐每次打人的時候,總要大喊大叫,“我們不是沒娘孩兒”,“我們有媽媽”,“再讓你欺負我媽媽”,仿佛不是為了弟弟出頭,而是為了從未謀麵的媽媽討回公道。

在那時,陳子榮覺得大姐就是神。

但這份親情,隨著姥姥和姥爺的相繼離世而被迫舍棄。

陳子榮清楚地記得,1975年正月初九那天早晨的情景。

那時姥爺已去世兩年多了。

那天,天陰沉沉的,一早,姥姥把陳子榮和大姐叫到身邊,說:“麗梅,子榮,姥姥要走了,你們去找你大舅吧,他會收留你們的。”

兩個孩子並不太懂“走”的真正含義,問:“姥姥你要去哪?帶我們去吧!”

“去很遠的地方,我不能帶你們,那裡不收你們。”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不回來了,長住在那裡了,你姥爺也在那裡。”

兩個孩子哇哇地哭了起來。

姥姥勸道:“不要難過,每個人都有這麼一天,你們走吧,今天就走,再也彆回來……”

陳子榮哭著說:“我們不走,我們要跟著姥姥一塊走……”

姥姥說:“那裡路太遠,得走一輩子,你們還小,去不了的,你們還是去你大舅家吧,早上走,中午就到了,多穿點,帶點乾糧,出了村,往西一直走,遇見村子就問問路,彆走錯了……麗梅,你是姐姐,多照顧弟弟,快走吧……”

姐弟倆不走,姥姥生氣了,抬起一隻手,指著姐弟倆,顫抖地說:“你們是要氣死我嗎……”

及至多年後,陳子榮才明白,姥姥為什麼要趕走他和姐姐,她是不想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

在姥姥的執意要求下,那個早晨,姐弟倆穿上了白茬羊皮襖,戴上了黃棉帽,帶了兩個殘缺的窩窩頭,踏著回暖的寒潮,離開了村子,向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

說未知其實不準確,姐弟倆以前跟著姥姥和姥爺去過幾次大舅家,依稀記得路。

在那個出門全靠走的年代,人們對路的記憶總是非同一般。

天陰得越來越厲害,走到一半路時,下起了雪。

雪越下越大,吞沒了前進的路,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那時陳子榮累極了,也餓極了,兩個殘缺的窩窩頭很快吃完了,也消化完了,他隻想躺下來睡覺,哪怕凍死在這漫天飛雪的荒郊野外。

姐姐不停地催促他,拉扯他,他才沒有倒下。

去了大舅家時,陳子榮已筋疲力儘,一頭栽倒在炕上就睡過去了。

大舅要去看姥姥,舅媽說,等天暖了再去吧。

大舅說,天暖了,怕人都臭了。

舅媽說,臭就臭了嘛,現在兩個活人都沒法安置,誰還顧得上死人呢?

最後大舅接受了舅媽的建議,沒去看姥姥。

陳子榮和姐姐在大舅家住了兩天,舅媽對陳子榮說:“你姐姐就留在我們家吧,你去找你媽吧,我們家屋子小,住不下那麼多人。你能找到你媽家吧,找不到的話,讓你大舅送送你。”

陳子榮賭氣說:“能找到!”

於是,他又穿上了白茬羊皮襖上路了。

大舅家住在鏵子尖村,姥姥家最初也住在鏵子尖村,因為姥爺當年被上麵認定為“偷糧賊”和“養豬犯”,又經過“李存思暗殺事件”後,姥姥家在鏵子尖村就待不下去了,被迫逃亡到牛軛彎村,媽媽嫁給了前進四隊的陳永文。

其實幾個村子相距不遠,陳子榮一打聽,人們都知道。

冒著雪後初晴的寒冷,踩著沒膝的積雪,經過半天的艱苦跋涉,陳子榮終於到了前進四隊。

出生後不久,他就離開了這裡,再沒回來過,媽媽倒是每年都要去姥姥家看望他和姐姐幾次。

連日的奔波和委屈,讓他在踏進陳永文家院子的那一刻徹底崩潰,哇地哭了出來,昏倒在雪地裡,恍惚間,看到一條黑狗向他撲來,四隻蹄子騰起一團雪霧。

那天太陽很明亮,雪霧幻化成一片刺眼的白光,陳子榮隻覺得自己要隨著白光而去了,因為他在白光中看到,慈祥和藹的姥姥向他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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