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英雄有什麼用(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144 字 6天前

這是一個龍道,就是抽水站。

黃河水位連年降低,雖然水費在逐年提高,有時無法滿足農田灌溉,就需要烏加河裡的水來補充,前麵說過,烏加河是條退水河,地勢很低,需要用水泵抽到高處,再通過渠道流進農田裡。

龍道很高,宛若一個巨型的敖包,中間被衝出一個深坑,整體就像一座火山。

以前是用四輪車帶著水泵抽水,隊裡通電後,就改用電抽了,進入冬天,為防止小偷,抽水設施全部拆掉,搬回隊長家了。

因為這幾年基本不用泄洪,除了降雨和山洪,沒有新水補入烏加河,加上被頻繁地抽水,原本幾百米寬的河麵,現在縮減得隻有幾十米寬了,蒲林和蘆葦仍很茂盛,這裡一叢,那裡一簇,不過現在是冬天,全都枯萎。

河中間的冰麵上,露出一個圓形的水泥建築,好像是個立起來了涵管。

一條枯朽的木船擱淺在河槽,下半部分已被泥沙掩埋,像極了年久沒人添土的墳墓露出來的棺材板。

趙小禹整理了一下思緒,幽幽地說:“這裡曾經很漂亮,是烏加河全段最寬的地方,比黃河都寬。

“到了夏天,蒲林和蘆葦林綠綠的,密密的,能聽到野鴨子的叫聲,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水鳥的叫聲,有的咕咕咕,有的嘰嘰嘰,有的嘎嘎嘎;到了晚上,蛙聲一片,蟬聲四起。

“我小時候經常鳧水到林裡逮野鴨子,掏野鴨蛋;到了冬天,就放火燒林子,燒得越旺,第二年就長得越旺,老的又乾又硬,燒完以後,長出來的新的又嫩又綠。

“你一點也不用擔心會引起火災,蒲這種東西很奇怪,很好點燃,遇火就著,燒起來火光衝天的,很好看,但最多燒一盤炕那麼大點的地方,就自動熄滅了,留下一灘黑茬茬,第二年春天就冒出一層嫩苗苗。

“剛才咱們經過那片像教室一樣的破房子,那是十二連,河對麵是十三連,你看那些房子蓋得多漂亮,都是土坯蓋的,他們竟然能把土坯拓得像磚一樣齊整,像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一樣。

“這些地方以前有駐兵,但我沒見過兵,有我的時候,那些兵都搬走了,空下的房子住進了村裡的人,但這些稱呼還留著。

“我們新建隊通電遲,但是對麵的十三連早就通電了,我小時候經常劃著那艘船到對麵看電視,隨便找家人家,進去坐下就不走,人家不讓我上炕,我就盤腿坐在地下看,直到人家要睡覺了,我才被趕出來,再劃船回家。

“那時候很苦,也很孤獨,但沒有太多的煩惱,待在農村,感覺不到農村的變化,但細想想,很多東西再也見不到了。

“那時候,田野裡到處是苦菜、甜苣、車前草、苜蓿、醉馬草、蒲公英……但那時候沒人吃這些東西,寧願吃乾烙餅泡涼水,這些草都喂了牲口,現在幾乎見不到了。

“還有成片成片的苦豆、苦艾,據說都是藥材,但也見不到了,現在連青蛙叫都聽不到了,野鴨子,和那些不知名的水鳥,統統沒有了……”

趙筱雨聽得入了迷,這時插了一句:“為什麼?”

趙小禹搖搖頭:“不知道,農村人有時也聊這個話題,有人說是人們為了種地,拚命地挖呀挖,鏟啊鏟的,把這些草都連根鏟除了;有人說是農藥、化肥這些東西破壞了土壤。”

趙筱雨悲憫的歎口氣。

趙小禹指著河中間那個圓形建築問:“知道那個涵管是乾什麼用的不?”

趙筱雨搖頭。

趙小禹說:“那時隊裡準備通電,要從河對麵的十三連接火,可是河麵太寬,中間必須要栽兩根杆子,我爸領著十幾個村民,劃著那艘破木船,拉著涵管,水泥,石頭,砂子,要在河中間建兩個基座,然後栽杆子,隻建好一個,建第二個時,船超重了,傾斜了,我爸跳進水裡,把船扳正,他不會水……船上的人得救了,我爸卻躺在了南麵的紅柳林裡。”

剛止住眼淚的趙筱雨又流下了淚,握了握趙小禹的手,輕聲說:“你爸和你爺爺都是英雄。”

趙小禹苦笑一聲:“英雄又能怎樣?我爸死後,上麵派來專業的施工隊,更改了線路,那年冬天,村子亮了,我家卻黑了。那年是許叔領著一群人幫我家收的秋,第二年,許叔被武家人逼走了,就再沒人記得我爸這個英雄了。他用一條命,換了一年的好名聲,永垂不朽就騙傻子的,以後隊裡的人照樣欺負我們,有錢人和有權人,照樣還是惡人的狗腿子。老天也不開眼,一場大雪壓塌了我家的房子,我和爺爺被埋了一夜。”

“那個許叔,就是瓷都酒瓶廠的許老板嗎?”趙筱雨問。

“嗯。”趙小禹點點頭,“我寧願那些失蹤的花花草草,那些不知名的鳥兒,還有青蛙,知了,都去陪我爸了,不然他也太孤獨了,所以我想做流氓,流氓永遠不會孤獨。三等流氓是壞人,就像我;二等流氓是惡人,就像武家人;一等流氓是有錢人,就像我們隊的秦富忠;特等流氓是有權人,就像我們隊的秦富倉,他是建設村的村長。三十六計,不如為官一計。”

“彆這麼說自己,”趙筱雨安慰道,“你不是流氓,也不是壞人,你是英雄的後代。我再也不罵你流氓了,如果再罵,那我就是女流氓。”

趙小禹笑笑,舒了口氣:“這回該你說了吧,和我爺爺談了什麼?”

趙筱雨推開趙天堯的房門,趙天堯正坐在單人沙發上發呆,拐杖立在一邊,手裡舉著煙袋,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

煙袋下麵吊著一個黑布煙葉袋,上麵繡著一隻黃色的壁虎,線條磨損斷線,壁虎殘缺不全;煙鍋裡冒著煙,他卻半天不吸一口。

午後的陽光照在他半邊臉上,另一半籠罩在陰影裡,仿佛一半是他可歌可泣的英雄偉業,另一半是無人知曉的悲傷記憶。

除了西廂房的客廳,隻有他的房間裡有沙發,是當年胡明樂請木匠特意為他製作的,已很破舊,扶手上打著幾塊補丁。

“娃娃,坐!”趙天堯欠了欠身,似乎想讓座,但是身體有點不聽使喚。

趙筱雨急忙過去按住他的肩,待他重新坐好後,倚著炕棱站在旁邊。

趙天堯抽了一口煙,在地上磕掉煙灰,又續了一鍋,抽了兩口,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問:“你是小禹的對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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