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暗號(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163 字 6天前

趙筱雨始終不說話,趙小禹時不時地講個笑話,但還是逗不笑她。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親身經曆過的一件趣事。

“我以前理發,都是坐在凳子上洗頭的,前天去理發,人家洗頭不坐凳子,是一個躺椅,可是我不知道,想了半天,洗頭總得臉朝下吧?於是爬了上去。躺椅的前端不是彎下去了嗎?正好和人的身體是相反的,腦袋怎麼也夠不到麵盆,我就把屁股撅了起來,當時理發館的那個姑娘笑得差點跌倒,說是要躺下洗。這是真事。你看看,時代進步了,洗頭的方法也進步了,原來臉朝上也可以洗頭……”

趙筱雨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回頭喊道:“你能不能住嘴!”

趙小禹便住嘴了。

趙筱雨轉回頭繼續開車,但她的身體在不停地聳動著,想必是在憋笑。

“想笑就笑吧,彆憋著,容易憋出病來。”趙小禹一本正經地說。

趙筱雨抓起副駕上的頭盔,朝後砸了過來,趙小禹眼疾手快,雙手接住了,從後視鏡中看到趙筱雨兀自在笑著。

她笑起來真好看。

夏利進了新建隊,趙筱雨放慢車速,搖下車窗,嘬唇打了幾聲口哨,哨聲拐了幾個彎,然後拉平,抖了幾下結束,重複了兩遍。

趙小禹忽然想起,那個夏天的晚上,他在公園門口苦等了趙筱雨四個小時,那時他還不知道趙筱雨會騎摩托車,更不知道她有這麼一輛張揚的250摩托車,那晚她騎著摩托車經過公園門口幾次,最後一次,她朝他打了一個流氓哨,他一直沒認出她。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女孩既會騎摩托車,又會打流氓哨。

於是他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個女孩?”

“你管我!”趙筱雨沒好氣地說。

“我不信,給我看看。”趙小禹朝前伸出一隻手。

吱——汽車刹住了,趙筱雨轉回頭,惱羞成怒地瞪著趙小禹。

“身份證嘛,你以為要看什麼?”趙小禹無辜地說。

趙筱雨又足足瞪了趙小禹一分鐘,才轉身繼續開車。

趙小禹又說:“你教教我吹口哨唄。”

其實這種口哨他也會吹,隻是控製不了旋律,吹不了她那麼悠揚。

趙筱雨沒搭理他。

“教寫字,得手把手教,那麼,教吹口哨,是不是得嘴對嘴教啊?”趙小禹自言自語地說著,忽然想起那天兩人“無意”的接吻,臉一下子熱了起來,從後視鏡中看到趙筱雨咬著牙,滿臉怒氣,但也是滿臉通紅。

孫桂香賣釀皮去了,胡芳芳和趙小蛇不知去哪裡玩了,金海自從市裡回來,每天就基本抱著一本書看,特殊的童年,隊裡沒有他的小夥伴,他又瞧不上隊裡的成年人。

院子裡靜悄悄的。

趙天堯坐在門前的水泥台階上曬太陽,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趙小禹早讓他把煙袋扔了,換紙煙抽,他不願意,這杆煙袋跟了他四十多年。

他年輕時抽過紙煙,也抽過自卷煙,但自卷煙太麻煩,他的煙癮又很大,幾乎煙不離口。

到五十歲左右,他就開始抽煙袋了,開始是用羊棒骨自製,一頭鑲個煙鍋,一頭鑲個煙嘴,但那種煙鍋太小,一口就抽完一鍋,跟前需要點盞煤油燈。

那時生產隊裡有個老漢,和他關係不錯,臨死前就把這杆煙袋留給了他,銅嘴銅鍋,木質杆體,通身鑲著一條銅線,像一把步槍;填塞煙葉的過程,也像步槍裝彈的過程。

打仗的時候,趙天堯對步槍情有獨鐘,他固執地認為,手槍在戰場上沒用,機關槍也隻是虛張聲勢,真正能打死敵人的,全靠步槍,一槍一個,不浪費子彈。

他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把子彈一顆一顆地壓進彈倉,仿佛每壓進一顆,敵人就少了一個,愛屋及烏,所以這杆有步槍手感的煙袋,他至今沒擱下。

一陣撲啦啦的聲響傳來,兩隻鴿子不知從哪裡飛來,落在南房的頂上,一隻灰的,一隻白的,像一對情侶。

趙天堯小心翼翼,連咳嗽都克製著聲音,怕驚飛它們。

他一直認為,屋簷下的胡燕多,麻雀多,鴿子、喜鵲常光臨的人家,是好人家,能忍得下鳥兒們在頭頂拉屎,必也能容得下家人,儘管他當年為了震懾武家人,曾經開槍打死過一隻無辜的胡燕。

趙天堯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但他卻總是覺得日子太長,白天等不到天黑,晚上等不到天明,於是就在一袋一袋的煙中消磨著時光。

人們說,人老有三貴,貪財,怕死,不瞌睡,他占了兩樣。

他確實貪財,那是想給孫子留下一筆遺產,可惜沒有,也貪不到。

不瞌睡也是真的,他完全睡不著,每天最多睡三五個小時。

唯獨不怕死,他甚至有點等不上見兒子大順了。

他這輩子沒什麼遺憾,孫子出息了,他也放心了,要說遺憾——那是今生永遠的遺憾。

一陣嘹亮的哨聲從遠處傳來,趙天堯猛地一震,艱難地站起來,身體有些發抖,喃喃地說:“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是的,那不隻是哨聲,嚴格來說是哨語,是他們部隊的專屬暗號,外行人聽著簡單,實際很複雜,前麵兩聲短促,高一聲,低一聲,後麵三聲長三聲短,接著又是兩聲緊,兩聲慢,最後以拉長的顫音結束,連續起來卻隻有十來秒,這十來秒的意思就是:我們勝利了。

是誰?

隻是有人歪打正著嗎?

不像是,幾個轉彎都能對上,沒有那麼巧,況且吹了兩遍。

是老戰友來了嗎?

忽然間,趙天堯不禁潸然淚下。

他拿起顫抖的手,伸出拇指和食指,緩緩放入口腔,用假牙咬住,鼓了一口氣,吹了兩聲“兄弟們好”,氣息不足,聲音不很大,也有些走風漏氣。

金海從房間裡出來,手裡拿著一本書,疑惑地看著趙天堯,低聲嘟囔了一句:“羅鍋穿背心,儘出洋相!”說完轉身回了屋。

一個急刹車,趙筱雨停下車,回頭問:“你聽到了嗎?”

“什麼?”

“哨聲。”

“流氓哨子嘛,村裡很多男人都會吹,”趙小禹略帶醋意地說,“人家是在回應你呢!”

“真是幼稚!”趙筱雨罵了一句,“不肖子孫!”

趙小禹一愣,這咋還罵人呢?

趙筱雨發動車子繼續走,趙小禹從後視鏡中看到她一張淚光瑩瑩的臉,嘴唇緊抿著,似在克製著悲傷。

怎麼了這是?

咋這麼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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