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名字的學問(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171 字 6天前

“你怎麼了?”趙丁旺不認識似的看著女兒,又在她額頭上摸了摸,“這也不發燒啊,怎麼糊塗了?你姥爺姓柳啊,小名叫柳三,大名叫柳勇智。”

“那我姥姥呢?”

“你姥姥怎麼了?”

“我姥姥叫什麼名字?”

“啊!”趙丁旺一腳踩住了刹車,轉過身關心地望著女兒,“怎麼去了一趟農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你姥姥現在還活著呢,你的名字都是她起的,你竟然忘了她的名字?”

“我當然沒忘啊,”趙筱雨撒嬌地跺了跺腳,“我就是覺得奇怪嘛,她那個年代,人們都沒文化,怎麼起的名字那麼好聽?”

“你姥姥可不是沒文化,她識字不少呢,能看懂古唱本。”趙丁旺重新開動了車子,“舊社會的名字都好聽,那時人們不識字,但給孩子起名都要請教教書先生的,每個名字都有寓意,比如你姥姥的名字,董淑蘭,淑質英才,蘭心蕙質。還有你媽的名字,柳舜然,舜是五帝之一,然字代表著美好,比如嫣然,欣然,陶然……”

趙筱雨噗嗤一聲:“你也是舊社會出生的,怎麼名字那麼難聽?”

“我的名字難聽?誰說的?”趙丁旺不以為然,“丁旺,丁旺,人丁興旺,多好的寓意啊!”

“人家現在提倡計劃生育呢,你還人丁興旺,”趙筱雨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分明是和政府對著乾嘛!”

“那是現在,過去人丁興旺,就代表著大戶人家,這是最美好的祝願!”

“唉,”趙筱雨沮喪地說,“我姥姥給我媽起的名字那麼好聽,為什麼給我取的名字這麼隨意,信手拈來似的,不然也不會和人同名。”

“哈哈,”趙丁旺笑道,“不怪你姥姥,這個年代的名字都簡單,男的就是建國,誌強之類,女的就是紅梅,美娥之類,你就知足吧,沒給你取個趙牡丹就不錯了。九零後的名字就好聽多了,不過隻是好聽而已,沒什麼寓意,講什麼筆數啊,偏旁啊,五行啊,反倒把文字的本來意義都丟失了。”

轉了個折,又說:“不過你姥姥當年給你取的名字,不是現在這三個字,xiao是晨曉的曉,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yu是大禹治水的禹,是‘禹惜寸陰’的寓意,讓你每天從一早起來就珍惜光陰,是我覺得不像個女孩子的名字,下戶口時給你改成了這三個字。”

趙筱雨心裡咯噔了一下,怎麼和那個家夥使用了同一個“禹”字。

酒廠對麵有個小工地,一台挖掘機正在挖著地基,趙丁旺將車停在路邊,指著那個工地說:“咱們家這套房子趕年底就建起了,一共三層,三樓整層全是你的。”

“我才不稀罕呢!”趙筱雨嘟著嘴說了一句,下了車。

趙丁旺也下了車,從後備箱取出女兒的行李箱,說:“你自己回家吧,爸爸還得去公司,這兩天公司事多,中午得陪客戶吃飯,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在家認真寫作業,農村也讓你去過了,你就彆再亂跑了。”

說完上了車,駛進了對麵的廠區。

趙筱雨拖著行李往家的方向走,路過那個小工地時停留了片刻,消沉地嘟囔道:“房子再大有什麼用,連人都沒有了,還人丁興旺呢。”

她家現在住在那個小工地後麵的一條胡同裡,也是一套大院子,她的姥姥董淑蘭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穿著一件紫紅綢子的襯衣。

她已經很老了,滿臉皺皺巴巴,一張嘴向裡扁著,顯然是牙齒掉光了,頭發卻沒全白,黑的發亮,白的閃光,梳理得根根分明,整個人顯得很乾淨。

趙筱雨進門問候了一聲“姥姥”,董淑蘭遲緩地轉動著雙眼看了一會兒她,蠕動著沒牙的嘴:“這幾天你上哪去了,怎麼不在家?”

“去我同學家住了幾天。”趙筱雨走過去,蹲在董淑蘭麵前,揉捏著她的雙腿。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從屋裡走出來,是趙家的保姆張姨,問候了一聲趙筱雨,拎著她的行李箱回屋去了。

趙筱雨和姥姥說了幾句話,也回了屋,洗了手,淨了麵,給媽媽和姥爺的遺像上了三炷香,然後從衣櫃裡拿出家庭影集翻看著。

她找到了媽媽年輕時的照片,雖然照片老舊,光彩褪去,顏容模糊,但仔細看,年輕時的媽媽簡直就是現在的自己。

又找到一張姥姥二十年前的照片,竟和媽媽的那張遺像極其相似。

聽爸爸說,媽媽長相隨姥姥,她的長相又隨媽媽,如果把三人同一年齡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較,簡直就是三胞胎,可惜那時條件差,沒能留下太多的照片。

姥爺隻有一張照片,很瘦,穿著軍裝,戴著軍帽,嘴巴稍稍有些歪,卻是一臉的英武和正氣,儘管沒佩槍。

姥爺去世得早,趙筱雨對他的印象不太深,隻記得他脾氣出奇的好,經常被脾氣暴躁的姥姥喊進罵出,他從不爭辯,隻是嘿嘿地憨笑。

比較有印象的一件事是,在趙筱雨五六歲的時候,她從外麵回來,無意聽到屋裡的姥爺和姥姥吵架,姥姥“柳三柳三”地叫罵,罵的間歇,趙筱雨清楚地聽到姥爺叫了一聲“嫂子”。

後來趙筱雨問姥姥:“我姥爺為什麼叫你嫂子啊?”

姥姥愣了一下說:“你聽錯了,他說的是餃子,他想吃餃子,家裡窮得都揭不開鍋了,哪有餃子給他吃?”

那時趙筱雨雖然不懂大人間的稱呼,但可以肯定姥姥說了謊話,因為她分明聽到的是“嫂子”,而不是“餃子”,這兩個詞雖然近似,但區彆還是很大的,她的耳朵很靈。

而且姥爺一直對姥姥唯命是從,絕不會在困難年代提出“吃餃子”這樣的無理要求。

更關鍵的是,她在問姥姥之前,已經問過姥爺了,姥爺的說法則是:“我不是叫你姥姥嫂子,我是叫前院你李奶奶嫂子,你聽錯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趙筱雨漸漸遺忘這件事,但偶爾也會想起,她總覺得,姥爺和姥姥不像是一對夫妻。

姥爺不是個唯唯諾諾的人,那時爸爸收酒瓶子,經常會和人發生爭吵,被人欺負,七十來歲的姥爺總會撲得像頭猛虎似的替爸爸出頭,打起架來比年輕人都猛,說明他的脾氣並不好,但他對姥姥卻像對待親娘一樣孝順,任她打,任她罵,百依百順,有時連年幼的趙筱雨都心疼姥爺,痛恨姥姥。

當年姥爺當兵可能沒有堅持到最後吧,姥姥常罵他是懦夫,罵他是逃兵,可是趙筱雨覺得,姥爺一點也不像懦夫,更不像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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